趙雅晴並不為他不選擇自己而生氣,畢竟他們才第一見面,他會那麼選擇很正常,只是聽到他後面的話,心內莫名地一暖,「奶奶沒為我們佑佑做過什麼,佑佑為什麼還要對奶奶這麼好?」
「媽咪說,奶奶一心為了爸比,付出很多,受過很多委屈,是個很好的母親,出於某些原因,爸比總是讓奶奶生氣難過,我是爸比的兒子,對奶奶好就是代替爸比孝敬奶奶。」
聽著最純真最誠摯的話語,趙雅晴泛現淚光,手激動地握緊佑佑的小手,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
她所有的苛刻、嚴厲、冷酷、固執,在佑佑稚氣的童言中開始瓦解崩潰。
她第一次開始懷疑,她當年逼迫元音獨自一人帶著孩子離開台北是不是錯的……
「奶奶,你怎麼哭啦?」
佑佑看到奶奶流下眼淚,連忙從褲兜裡掏出洗得乾乾淨淨的可愛的小手帕,踮起腳為她擦拭眼淚,「奶奶你這麼美,不要哭了,哭腫眼睛就不好看啦。」
趙雅晴抱住他軟軟的身子,某種情緒在胸臆間汩汩湧動,顫抖著聲音說:「佑佑,我的乖孫子……」
佑佑偎在她的懷裡,輕聲說:「奶奶,我們不要做選擇題了,好不好?我們一家人都生活在一起,爸比和媽咪帶你去各地旅遊,佑佑給奶奶唱歌、讀報、揉肩,這樣多幸福。我好不容易和爸比重逢,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家人。」
趙雅晴閉上眼,或許,她真的不該再執著下去了,陸家能有這樣聰明乖巧的孫子,真是陸家的福氣。她的兒子已經跟她漸行漸遠,她不願意她的孫子也對她懷有恨意。
佑佑從房間裡走出來,陸柏川大步迎上去,「佑佑,怎麼樣?」
「奶奶對我很好,很和藹,但是她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哭了,然後就讓我出來了。」
陸柏川一愣,陷入沉思……
佑佑心有不安,小聲說:「我是不是做的不夠好啊?不然奶奶也就不會哭了……」
陸柏川摸摸他的腦袋,讚揚地說:「沒有,你做的很好!」
媽一直都是個女強人,很少會在人前露出脆弱的情緒,今天竟然當著佑佑的面哭了,說明佑佑讓她的情緒得到了釋放。
至於這是不是好事,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
兩天後。
趙雅晴打電話一一通知陸家所有人,包括元音和甘泉,約他們晚上八點到她的酒店套房集合。
去的路上,元音一直提心吊膽,她不知道此次前去,迎接她的會是什麼?
陸柏川看出她的不安,握著她的手,篤定地說:「有我在,別怕。」
「嗯。」元音點點頭,心裡卻一點都不輕鬆。
到達酒店房間的時候,所有人都到齊了,陸振華看到元音出現,一臉震驚,激動地喊道:「音音!」
乍一見到他,元音內心也不平靜,不過相較於他,她顯得淡然很多,平靜地點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對這個親生父親,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爸爸?她喊不出口,叔叔?又太諷刺了些吧……
陸振華還想再跟她說些什麼,趙雅晴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不敢表露出太異樣的情緒,收斂了許多。
陸柏光對著她問道:「媽,你把大家都叫來這裡,是要說什麼?」
趙雅晴掃視在場的人一眼,淡淡說:「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是要解決一些很多年前的問題。」
陸振華不解,「很多年前的問題?是什麼問題?」
趙雅晴看著他,眼裡透出一點愛意,又透出濃濃的沉痛,「振華,當初你逼迫元音跟柏川離婚的前因後果,我都知道。」
陸振華一臉驚恐,「你怎麼會……」
趙雅晴眼神破碎地看著他,淡淡說:「我無意中聽到你們的談話,知道元音是你和田玉珍的妹妹田玉麗生下的孩子,你以為元音是柏川同父異母的妹妹,所以逼迫她和柏川離婚,並且不准把這件事告訴柏川。我當時快要氣瘋了,恨元音、恨她的生母和養母、更恨你。」
除了已經知道真相的元音和陸柏川,在場的其餘各位都驚呆了,就連一向不動聲色的陸柏勳都露出一絲詫異。
陸柏光情緒激動地大聲說:「爸,這是不是真的?!」
當年做下的荒唐事被揭穿,陸振華慚愧地低下頭,沉重地說:「對不起,雅晴,我不是有意瞞你。」
「你不必對我道歉,在我們這場婚姻裡,你對我不忠,我同樣也沒有多麼忠誠。我要告訴你的是,其實他們完全可以不必分開,他們根本就不是親兄妹,因為,柏川不是你的兒子。」趙雅晴說出最殘忍的真相。
「匡當」一聲,陸振華手裡的茶杯掉落在地,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似乎被深深打擊到了。
陸柏光以為她是在說氣話,急著說:「媽,你在胡說什麼?你不能因為和爸爸賭氣就亂編大哥的身世啊!他可是咱們陸家的長孫!」
趙雅晴沒理會小兒子的話,平靜地說起過去的故事:
「那一年,我嫁給你,你一直對我很冷淡,每天說的話都不超過十句,更是不願碰我一下,我是趙家的千金小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冷遇,心裡又氣氛又難過。那個時候,有一個男人一直陪在我身邊,他會在我不開心的時候安慰我,在我難過的時候撫平我心中傷痛,我越來越依賴他,但是我知道我不愛他,我唯一愛的人就只有你。有一次,我跟你吵完架,然後喝醉了酒,是那個男人接我回家的,就在那一天,我和那個男人發生關係,然後就懷了柏川。」
陸振華猛然地按緊心臟,滿臉悲愴,顫聲說道:「那個男人……是誰?」
趙雅晴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在座的大家應該都聽說過,他叫朱正風。」
轟——
像是一道雷,劈過每一個人的頭頂。
這個在整個台灣都響噹噹的名字,沒有人不會聽說過,只是他們怎麼都無法把他和自己家聯繫起來。
陸柏光站起來,一臉不可置信,「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大哥的親生父親怎麼會是朱副總統!」
「朱家和趙家關係一直都不錯,所以我和正風很小就認識了,算是青梅竹馬。他傾心於我,而我對振華情有獨鍾,自我嫁給振華之後,他就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到政^治事業中,一路平步青雲,坐到如今的位置。而我和他過去的陳年往事,也被我們封鎖在心底,誰都隻字不提。」
現場是久久的靜默,還是郝敏歎了一聲,幽幽說道:「怪不得,朱副總統第一任妻子病逝之後,他一直不肯再婚,大家都以為他對亡妻情深意切,其實,應該是他的心裡還忘不掉媽媽您。」
「我和正風發生那次關係之後,就斷了和他的聯繫,這些年,有他出現的場合我都會避開,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陸振華一臉凝重和悲哀,他背叛妻子和別的女人生下女兒,所以他的兒子也變成妻子和別的男人的兒子,這就是他的報應嗎?
他看著趙雅晴,雙眸中溢過一點淚水,咬緊牙根苦笑著說:「雅晴,你竟然瞞我這麼多年,我卻沒有一點懷疑,還把陸氏集團交給柏川打理,你是在報復我嗎?」
趙雅晴看著驚呆與痛心中的丈夫,心裡有不忍,更有一絲快意,「振華,你沒有資格責怪我,如果你當初能對我好一點點,我和正風都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你讓我受了多年的委屈和不平,如今也終於可以讓你一嘗,這是何等苦澀的滋味。」
陸振華突然語塞,他應該氣憤至極,好好地罵一頓妻子,可是他發覺自己沒有什麼資格和立場。他的所作所為,和妻子比起來,只會更過分——畢竟妻子是真心愛著他的,而他卻從來沒有給她一點真心。
趙雅晴淚眼朦朧地看著陸柏川,痛心地說:「兒子,媽對不起你,當年就該把真相說出來的,卻因為自己的私心耽誤了,對不起……只因為,我還愛你爸爸,我不想把這個事情說出來,破壞我的婚姻和家庭。」
陸柏川雖然早就真相,但是重新聽了一遍母親完整的人生經歷,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復。他從來沒有關心過母親的婚姻和感情,從來沒有試圖走入母親的內心世界,這麼多年,她該有多孤獨?
「媽,當年您不肯說,為什麼現在又肯說了?」
「來到上海之後,我一共見過佑佑兩次,每一次看到他我的心都會痛,好像在提醒著我做過的錯事。佑佑什麼都不知道,他只以為我是他慈愛的奶奶,對我很好,很乖巧懂事,當他對我說著那些稚嫩的話語,為我拭去眼淚的時候,那一刻我突然就感覺很幸福,愛情沒有給過我的東西,我的孫子卻給我了。幾十年的婚姻蒼白無力地過來了,我也沒有多少快樂可言,到了晚年,我只想真正輕鬆一次,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未嘗不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