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倦夏困,夏日炎炎的午後總是讓人昏昏欲睡。
楚銳剛給午睡的葉雨霏蓋好薄毯,起身時卻發現夜芷莘一直都站在門口看著,微微驚訝於夜芷莘的武功與自己的不相上下之餘,也就平靜地走出了房間。
走到院子裡,楚銳問道:「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夜芷莘審視了楚銳一番,才定定地看著他,問出了心底一直以來的疑問:「你到底是誰?」
楚銳微笑,他就知道夜芷莘對他的身份起疑了,或者說,同樣知道他與葉雨霏表面身份的藍瑾瑜也同樣起疑了,餘光掃過藍瑾瑜躲藏著的灌木叢,淡淡地道:「我相信,楊洛早就已經把我們的身份告訴你了吧。」
夜芷莘見楚銳想不承認,眉頭微皺,「宮主說過,小霏是琉球國的銳王,而你則是他的殺父仇人,飛家唯一留下的後人飛飄雪。」
楚銳微微聳了下肩,「看,你不都知道了?」
夜芷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如果你真的是飛飄雪,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小霏該知道的秘密?而且,一直以來你總給我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這次回無量宮我特意查過關于飛飄雪的事情,卻發現,你除了擁有一張與他一樣的臉之外,言談舉止之類的,就都沒有一絲相同的。難道你還要說,你就是飛飄雪嗎?」
躲在灌木叢裡的藍瑾瑜渾身一震。的確,夜芷莘所說也都是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為什麼去了一趟琉球,飛飄雪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就算他在琉球經歷過什麼大事,可也不足以在他身上發生這麼大的改變,除非,他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你說的不錯,我並不是飛飄雪。」楚銳坦然地承認了這一點。
夜芷莘和藍瑾瑜都是一驚,雖然他們都猜測到了,可聽到楚銳如此坦白地說出來,還是有著不小的驚異。
楚銳一笑,拍了拍衣擺上的褶皺,淡淡地道:「而且,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我是飛飄雪。」
藍瑾瑜眉頭微皺,他想到了在豐城與楚銳見面時,楚銳的確說過他不是飛飄雪,並要求自己叫他林桓之。
「那你是誰?」夜芷莘真是無法置信,楊洛居然一直都認錯了殺父仇人。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不就告訴你了嗎?」楚銳坐到一邊的石凳上,有些無奈地道,「我叫林桓之,而雨霏也一直都叫我憶希。」
林桓之?憶希?這就是他的名字嗎?可是,夜芷莘皺著眉頭苦思冥想,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突然腦中閃過什麼,不由得脫口道:「林不就是楚的一部分嗎?你姓楚,你才是楚銳!」
說完夜芷莘自己也愣住了,更別提那躲在暗處的藍瑾瑜了。
楚銳卻鼓起掌來了,「不錯,不枉我之前對你的讚揚,你果然夠聰明。」見夜芷莘已經收起驚疑,正想要詢問什麼,也就直接說出一切了。「我姓楚,單名一個銳,字憶希,號蓬萊居士。」
「如你所說,林是楚的一部分;而雨霏稱我的字,憶希憶希,憶往存希。你與楊洛都是在水月國長大的,可能並不知道這『憶往存希』四字的含義吧。十年前,兵臨城下之際,丞相楊昆帶著傳國玉璽反戈於楚鈺,成就了如今琉球的熙帝。而那塊傳國玉璽上面的刻字,卻也在同一時間被御弟楚銳改為『憶往存希』四字。至於蓬萊居士嘛,」楚銳調皮地沖夜芷莘炸了眨眼,「鈺為我修建的寢宮可是『蓬萊閣』呢!」
夜芷莘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原來,他早已經把身份的線索暴露在了他們面前,只不過是他們沒有去想過罷了。
「既然你是楚銳,那麼飛飄雪呢?他又在哪?」夜芷莘突然想到這,便問了出來,對上楚銳戲謔的眼神,頓時愣住。「難道說,宮主那次真的把他給殺了?」
楚銳歎著氣點了點頭,「不錯,飛飄雪早已經在數月前死在了盛都城郊外的山坡上,是你的宮主殺了他,他的殺父之仇早就已經報了。」
夜芷莘眼裡突然變得黯然,她不敢想像,如果宮主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計劃了這麼久,卻原來仇人早就死在了他的手裡。
「那,小霏又是誰?」夜芷莘黯然的眼裡突然閃出一道光亮。既然小霏不是楚銳,那他又是誰?也許,他並不是宮主的仇人,那麼,宮主就不會再對付他了吧?
「她當然是葉雨霏了!」楚銳看出了夜芷莘的想法,便又道,「我勸你最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東方昂,因為如果東方昂知道雨霏不是他的仇人,那麼,他本已經死了的心又會復燃,到時候雨霏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的。」
對於楚銳的話,夜芷莘很不明白。「為什麼宮主知道後,反而會對小霏不利?」
楚銳歎了口氣,想了想,只好把事情的始末告訴夜芷莘。不理會夜芷莘在聽到一切後是怎樣的錯愕不已,楚銳只留下一句話:「我希望你能乖乖的待在這裡,不要耍什麼花招,你是聰明人,相信你也不希望到最後雨霏為你難過吧。」說完便離開了。
楚銳並不知道夜芷莘會在那裡站了多久,他此時只知道聽到一切的藍瑾瑜心情很是低落,甚至還流露出一些貌似能被稱為傷心的氣息。
「所以說,你是真的有把飛飄雪當做朋友囉?」在看著藍瑾瑜喝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悶酒後,楚銳得出結論。
藍瑾瑜沒有說話,只是給了楚銳一個有些嫌棄的白眼。
楚銳無辜地摸了摸鼻子,這還像並不關我的事吧?怎麼衝著我來?
「我本以為,我們能再在一起喝酒的。」看著桌上的好幾個空酒壺,藍瑾瑜自嘲一笑,「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一別,居然真的成了永別,我甚至都沒有去送他。」想到那次他居然醉了那麼久才醒,生生地錯過了為飛飄雪送行的機會,而這次更甚,他居然這麼久都沒有想到,飛飄雪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藍瑾瑜嗤笑,「飛飄雪曾經說過,他不需要朋友,可我偏偏要去做他的朋友,可我這個朋友又為他做了什麼呢?他千里遠去時,我沒有去送他;他為報父仇,九死一生時,我在逍遙快活;他命喪黃河時,我卻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還錯認他人,至今才得知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面對藍瑾瑜的自責愧疚,楚銳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幹坐著看著藍瑾瑜把酒一壺一壺地喝完,直到醉倒趴在桌子上,才歎著氣將他扶回房間休息。
看著醉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穩的藍瑾瑜,楚銳不由得一歎。
「藍瑾瑜,對飛飄雪來說,你是個很好的朋友,更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朋友。他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你無須內疚。縱然命喪黃泉,他也是甘之如飴的。既然身為他的朋友,那麼你就該振作起來,不要再為他的死而悲傷了,要不然,他就算輪迴了,也會不得安生。這不是我的安慰之語,要知道,我楚銳,從來都不會安慰人。」
楚銳推門而出時,清楚地看到藍瑾瑜的眼角有滴晶瑩的淚珠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