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培零再次睜開眼睛之後,那夜的恐懼似乎就是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期待一種陰冷一種悲憫,他攥緊拳頭一股腦地砸向旁邊的車窗,意料之中的,車窗玻璃撒了一地。
本來先出發卻在安培飆速下遲到的幸村半家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稀里嘩啦驚了半晌,幸村柏無奈歎息,孽障啊,冤孽啊!
安培零推開車門下車,往事一幕幕,他冷笑,看了一眼那三人,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沙雨的腳,嘴角微微彎起,「老傢伙兒,我等著你的解釋。」
然後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拿出手機,播出了一連串的數字。
電話另一頭的人接起電話,「喂。」
「喂,跡部,我是安培。」安培火急火燎地說著,他好像做錯了什麼事情,所以他得馬上解釋清楚。
「嗯,什麼事。」對於摯友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此時的跡部大爺剛剛從球場上下來,用毛巾擦著滿頭的大汗。
「你現在馬上回家,然後到我的房間裡把第三個床頭櫃第二層打開,在裡面找到第三排的左起第一個藥瓶,把裡面的藥吃了,然後去睡一覺。睡不著也得睡。」安培零完全相信跡部景吾的記憶力,所以說的很快,完全沒有一點停頓。
跡部大爺那邊頓了一下,「零,你個傢伙腦子抽了吧?本大爺有沒有生病,為什麼要吃藥?」
安培零靜默了一會兒,「是我對不起你,總之你先聽我的去做,相信我。最後,我在幸村家。」
「啊?」跡部大爺更加莫名其妙。
「她在這裡。」安培基本上已經確定那孩子就是自己的妹妹了。對於他因為自己私人的事情就拆散了他們兩個,他其實還是挺過意不去的,如果那個人還是他的妹妹,他想他可能會崩潰的。
「她?」跡部大爺疑惑。
「你按照我說的做了你就明白了,先掛了。」安培直接掛斷了電話,走進了幸村家的客廳,之後的事情,將會扯到多少人,將會有多複雜,將會被告知多少事實,他……拭目以待。
「滴——滴——」這邊的跡部大爺握住電話的力氣越來越大,咬牙切齒地把手機丟進了包裡,隨意把球拍收好,把包包給樺地。
對於安培零的話他向來都是相信的,他沒有理由害自己,他們從小到大,他的性格他最瞭解,他那個時候小,不懂當時安培零被送到自己家裡的原因,但是後來時間長了,也聽安培說過一些,說過他好像有一個十分討厭的家族,然後他說他想當醫生,這樣他就可以救回病危的爸爸媽媽了,或許還可以救回難產的妹妹。(好吧雖然正文裡沒寫,但我們姑且認為幸村家是告訴安培家安培紀難產死了,這個番外會提。)
「樺地,我們回家!」跡部大爺華麗地發令。
「WUSH!」樺地接住跡部的包,把自己的東西也收拾好,跟上了跡部。
留下了大眼瞪小眼的一群人,「喂,跡部!」忍足大叫了一聲,得到的卻是一個瀟灑的背影。
無奈地大傢伙兒繼續大眼瞪小眼,瞪完了?瞪完了那就自給自足自力更生,自己打唄,誰說沒了兩個人還打不了球了?
跡部大爺回到家之後,讓管家找了鑰匙把安培零的房門打開,他常年住在跡部家,跡部爺爺輩,父親輩都對他特別有好感,好像以前還撮合過姐姐和他的事情,後來因為倆人都一口認定只是純正的友誼,大人也就沒有再提了。所以在跡部家是有安培零的專門房間的,走進去之後,跡部大爺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丫的一股藥味兒!猛地他突然想起,好像安培零很忌諱別人進他的房間,而他向來有不屑去看別人的房間,所以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
按照回憶中的路線,跡部翻開床頭櫃找到了那個藥,看到沒有說明書告知要吃多少,跡部還嘴角抽搐著準備打電話問,結果一打開,發現那裡就僅僅一顆誰在偌大的藥品裡,於是不由地囧了,這丫還真是奢侈。拿了藥之後,跡部沒有馬上吃下去,只是在安培零的房間裡逛了幾圈,書桌上很乾淨,一盞檯燈,旁邊放著一個相框,裡面有一個肚子微凸的紫發女人,女人笑得很幸福,靠在旁邊男人的肩上,那位帥氣的男子跡部有印象,是安培零的父親,再看那位父親懷裡抱著的孩子,那不是安培零又是誰?
這是一幅溫馨甜蜜的全家福,只是不知道那相片中的三人加上未出生的寶寶,有幾個人還存於世上?聽安培說小時候曾經瘋狂地跑出去過一次,就是為了去找他的妹妹,結果回來的時候卻是遍體鱗傷,父親什麼都依自己,但是唯獨自己問道安培的事情的時候,父親就會拍拍自己的肩膀,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告訴自己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跡部不是一個喜歡窺視別人東西的人,於是將相框放回原位,一抬頭,那一摞摞的醫療書籍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揉了揉太陽穴,好吧他應該習慣的,安培零這傢伙從小的愛好就是和自己的姐姐跡部雲比誰看得書多。安培零看醫療書,跡部雲說沒錢賺;跡部雲看經濟方面的,安培不屑一顧。
視線再轉回來,說說幸村家這邊,氣氛已經不是一個僵字了得,沒有人先開口,沙紀默默地喝著茶,主上站在一旁,靠在牆上,保持沉默,沙雨更是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幸村夫婦也只是大眼瞪小眼,這種時候他們開口自然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而說要談談的安培零卻是一臉悠閒地喝著茶,全然沒有要主動開口說什麼的意思,人向來淡定,覺得你們虧欠了老子,老子還得先說話來巴結你們?做夢吧。只是實現若有若無地瞥過沙紀,雖然那頭亮麗的黑髮和自己的母親全然不像,但是自己也是黑髮不是麼?誰說不能遺傳父親呢對吧?
這越看越順眼,倒是看得沙紀一個頭皮發癢,她想仰天長嘯,丫的憑什麼都認為她不是幸村家的閨女兒?!憑什麼?!雖然她個人並不稀罕這個位置,但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懷疑讓她也很莫名其妙啊。
「嘿,同志們,咱們有什麼話有話快說好嗎?說完了精市哥哥還要回醫院。」沙紀尷尬地開口,說完之後就後悔了,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發現他並沒有不滿,於是輕輕吁了一口氣,便也不再,說話。
有了個話匣子的開頭,自然也就有人開始說了,沙雨自然也不落時機地開口,
「對啊,快點兒說完吧。」
她可是巴不得快點兒說完,這樣幸村沙紀就再不是他們家的女兒了。當然對於幸村沙紀的開口,她只想罵她蠢,這種時候能拖就拖誰還巴不得快點兒呢?擺明了自己是姓安培的了。當然面對沙紀的坦然,沙雨也有幾分擔憂,難道她已經做好了對策?不過也是啊,她的哥哥在這裡,他們也確實不能拿她怎麼樣。而且若是沙紀和哥哥不是親生兄妹,那麼他們會不會……想到這裡,沙雨突然冒了一個冷汗,不會的,不會的,就算不是親生兄妹他們也是表兄妹,他們不可能走下去的。
既然兩個女孩子都開了頭,自然也不好再沉默,幸村柏自知躲不過去,就著沙發靠了下去,「你想聽什麼,說吧。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幸村惠子歎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其實他又何嘗不苦呢?看他的樣子,估計也是不想要掙扎了,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詢問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用不用把媽喚來?」這種事情老輩人講起來或許更好一些。
幸村柏搖了搖頭,「算了,她老人家身體不好。」
安培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當年那些事情他並不看重,他就是想知道,他的妹妹,安培紀如今在哪裡。僅此而己,雖然已經近在咫尺,但是那種恐懼與恐慌仍然縈繞在他的心間,他強忍震驚,他要他們來親口訴說這個事實。
幸村柏微微閉眼,又睜開,「咱們從你母親,也就是我的妹妹開始說起吧。」
「其實在很多家庭裡,孩子上大學談個戀愛也沒啥,挺正常的,如果畢業後仍然相愛,結了婚,也是一件美滿的事情。但悠兒她不一樣,她是有婚約的。
開始其實也沒什麼,父母都沒在意,到後來悠兒回來說她要解除婚約和那個男人,也就是你的父親結婚的時候,父母驚訝了。當時就把她關在房門裡,不讓她出來。我去看過她,她求我,告訴我肚子裡有了你,我從小疼她,什麼都依她,所以就不顧父母帶她逃了出來,再者就有了她和安培私奔的事兒了。
出去之後其實一切甚好,安培也悄悄離開了家,兩人找了一個並不顯眼的小角落,都找了一份工作,收入不高,但足以維持生計,不久,你就出生了。
你的到來,給那個家帶去了很多喜慶的日子,日子久了,倆人以為安全了,就又要了你妹妹,結果去產檢的時候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被發現了,當時悠兒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
父母發現後自然無法容忍他們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的父親也是有未婚妻的。於是悠兒和肚子裡五個月的孩子被帶回了幸村家,安培和你就被帶回了安培家。
之後安培家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著實沒什麼印象了,好像一夜之間就衰敗了,消息太死,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只是知道,沒多久你的父親就死了,然後把你托付給了當年的跡部好友,於是你寄住到了跡部家。
你父親死的時候悠兒剛剛生下你妹妹,她說孩子名字叫做安培紀,是她和安培一起想的。安培零,零,代表他們什麼都沒有,從零開始。
安培紀,紀,代表他們一起走過這些日子,這些日子在之後的回憶裡值得紀念。
這些話是她寫在日記裡的,她去世後我偶然發現了。
聽聞你父親死訊的悠兒哭得死去活來,對方似乎也並不情願這門婚事,兩家家長這麼一看,也就將就了,這邊等孩子生完就照常舉行婚禮,並且拿孩子威脅悠兒,悠兒沒辦法,只好妥協。
那幾天悠兒一直呆在臥室裡不出來,剛剛生產完的她三天都沒有吃飯,送進去的飯她動都沒動,只是偶爾可能會憑著感覺喝一點兒水,呆呆地坐在床邊,就看著窗外。孩子在隔壁哭哭鬧鬧她也不管。
過了三天,她漸漸開始吃飯了。後來,她似乎也慢慢開始接受了現實,會抱著孩子,給孩子餵奶,可惜擠出來的奶很少,她又吃不下去,所以大部分是靠同樣也是剛剛生產的你伯母。所以沙紀和沙雨也算是同樣吃你伯母的奶長大的。
言外之意我也不再說了。是的,沙紀是你的妹妹。
悠兒以為她換過來了,卻沒有想到她做的只是無用功,因為她的動作被看到了。」
說道這裡,幸村柏微微停頓,以詢問的目光掃視了一遍四周的人。幸村精市仍然靜靜地站著,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一般。幸村惠子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喝著水。沙雨也垂著頭,在聽到沙紀是他的妹妹的時候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要說表現比較奇怪的或許還是幸村柏眼中的安培兩兄妹了。安培零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兩隻手上多出了一把手術刀玩弄在掌間,在聽到沙紀是他妹妹的時候神情才真正有了大的起伏。而沙紀,無聲無畏地坐在那裡,偶爾喝喝手裡捧著的茶,完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怎麼樣說是他的事,她無權干涉也懶得去干涉。
見到眾人並沒有什麼疑惑的眼神,幸村柏喝了一口水,繼續開始了陳述。
「那年精市才1歲多,不到兩歲,小孩子晚上總是喜歡起來上廁所,喝水。精市很喜歡兩個妹妹,本來想趁機會去看看熟睡的妹妹的,卻不想看到的是自己的嬸嬸正在把兩個孩子交換。
當時精市跑進來告訴他母親,他母親來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信,這話我來說也不對,精市你來吧。」把球踢給自己的兒子,他不是作證人,所以他自然無話可說。
主上微微抬頭,沉思了一會兒,自然地接過了話題,
「沙雨和沙紀的床沙紀靠近窗,沙雨靠近門,中間隔著有一米左右,當時小,也沒有注意很多,但是記得把門拉開的時候,嬸嬸手裡抱著靠著窗的沙紀,然後走向沙雨,把沙紀放到沙雨的床上,又抱起了沙雨,放了回去。兩個妹妹穿的一模一樣,又剛剛出身沒幾天,所以第二天誰都分不清換了沒有。
到後來,父母基本上是確定了這件事情。好像是嬸嬸想讓孩子過戶到自己哥哥的名義下,說跟著自己會受苦。於是父母取名,一個幸村沙紀,一個幸村沙雨,因為知道了換孩子的事情,然後就自然而然地把嬸的孩子叫做沙紀,我的親身妹妹叫沙雨,對外說是雙胞胎,所以嬸的交換好像也就沒起什麼作用,我知道的就這些。」幸村精市說完,然後聳了聳肩,表示接下來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幸村柏點了點頭,「嗯,大概就是這樣,本來不相信,但是結合她把孩子交給了我,也就想得通了,讓自己的孩子當我親生的孩子,我自然也就更疼她了。所以後來兩個孩子換了回來也沒人告訴過她,就讓她以為自己的孩子仍然是那個就好了」
「然後呢?於是將錯就錯,兩個都是你的女兒,因為你妹妹的女兒傷害過你的女兒,所以你妹妹的女兒天生就該被遺忘?」沙紀突然開口,聲音中有幾分悲憫,她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多了幾分血絲,幸村沙紀,我可憐你,真的可憐你。
「然後?然後那是你自討苦吃,我從小最疼的就是你,因為你是她的女兒,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悠兒,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說道之後,幸村柏也只是垂下了頭,不再說話。
沙雨微微一怔,手微微攥緊,沙紀「呵」的一聲笑了出來,把目光都轉向了她那裡。
「有爹娘生,沒爹娘疼,我是不是該為自己申訴一下?」她歪歪腦袋,看向沙雨,「你是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說?」沙紀又喝了一口水,頭一直低著,但是安培零卻明顯地看清了她眼神裡的陰冷,連他都覺得有幾分輕顫。
沙雨眉頭微皺,「我說,我說什麼?」
沙紀微微一笑,「看來你不想說,那我幫你說吧。」沙紀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搖晃了一下,抿唇,「呵,我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記憶挺多,除去他們知道的事情,光說他們不知道的所謂的秘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完的,這可得浪費不少她的口舌。
「你,你到底要說什麼?」沙雨惱羞成怒地看著沙紀。
沙紀微微皺眉,「這樣,你來說吧,有什麼不對的我再補充,怎樣?」學著安培零似笑非笑了那麼一下,看向沙雨。
沙雨有幾分慌張,「有什麼好說的,那些事情誰不知道?」
「人人都知道?好吧,那就不廢話了,你說我把你弄殘了或者怎麼樣了我也不計較了,嗯,就從小時候說起吧。」沙紀自信的笑容倒是讓眾人有了幾分顧慮,小丫頭大大地喝了一口水,開始了陳述。
「話說小時候似乎有那麼一次,第一次見到了他口中的悠兒,嗯,用你們的話來說,也就是我媽咪。
然後她就抱著我放到了另一個床上,又把另一個床上的你放到自己的床上,別問我為什麼記得,我從小就有記憶,也別問我為什麼,鬼才知道。若不信,嗯,好吧當初那個小屁孩,也就是現在的美人醫師來找他媽咪和妹妹的時候,精市哥哥抱著我,當時的情景不巧我都看到了,這裡除了沙雨人人都知道,所以我也就不重複了。
當時我迷迷糊糊地被換了位置,沒多久,就看到紫色頭髮漂亮阿姨抱著沙雨親來親去,親完之後又換了回來。」說到這裡,沙紀頓了一頓,掃過眾人的臉,果然所有人臉色都變了,應該說是在當她說道安培零來找人的事情的時候,眾人的臉色就開始變了。
對於這個效果沙紀是十分滿意的。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們……是我們搞錯了?」幸村惠子最先摀住了嘴巴,幾乎失去了言語。幸村沙雨也是臉色煞白,倒是只有幸村柏還有幾分鎮定。
「一個孩子記得那些事情,我憑什麼相信你?」幸村柏反問。
沙紀眨了眨眼睛,放下杯子,攤了攤手,「我說了,信不信那是你們的事情,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一個偌大的醫生就坐在那裡,隨便DNA就出來了,近親還是親生一個星期不到就可以揭曉了。」這些記憶都是過往幸村沙紀的,若說不對那也不干她的事兒,她前世就沒爹沒媽,不介意這輩子再做一次孤兒,反正都這麼大了。
「對了,順帶一提,你寶貝女兒的腿據說已經可以站起來了,至於是什麼原因讓她一直這樣我也不清楚。」這事兒是美惠告訴她的,本來想用什麼辦法激她一下,讓她自己站起來,但這裡現成的醫生擺著不用,何苦浪費?
安培零看了一眼沙紀,乾脆地站起來,走到沙雨那邊。蹲下來在她的腿上捏了兩下,準備開始來一個小小的檢查。
「喂,你幹嘛!幹嘛!」沙雨被嚇到了,不光是真相浮出水面後的驚恐,更讓她害怕的是安培零手中的那把一直玩弄著的手術刀,就好像是要在她的腿上劃上一條痕跡一般。
在她的極度惶恐中,她全然沒有發現,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她。父母的懷疑與痛惜,安培的無所謂,幸村精市的自嘲,幸村沙紀的冷笑,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正抬起踢向安培零的腿,現在就這樣直直地抬在空中,瞬間,她的心如同冷窖般冰涼。
「我……我……我的腿……好了。」她勉強地扯出一抹微笑,以顯示自己的驚訝。
「啪!」一巴掌狠狠地落到了她的臉上。
沙雨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父親。
「爹地……」她眼淚兮兮地捂著自己的臉,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真讓我失望。」幸村柏一把扯起幸村沙雨,沙雨直直地站立在地上,完全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原來我醫術這麼高,捏一下幸村小姐就可以走路了。」安培零下意識地不去相信沙紀說的話,他認為沙紀只是不想跟他走而已。
沙雨咬著唇,一下子甩開了幸村柏。
「從小開始,你們最疼的就是她,直到長大了一些,一次偶爾聽到父母的談話,才知道她根本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她是寄養在這裡的孩子。但是父親卻從小疼她愛她,什麼東西都給她!
所以,承認了又怎麼樣,當初是我陷害她,想把她推到馬路中間的,後來卻差點被她害得失去了雙腳,我難道不該恨她嗎?
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本來準備告訴大家我的腿好了,結果呢?精市哥哥寵她,寵的什麼都顧著她,那我呢?我難道不是他的妹妹嗎?於是我不如繼續裝腿受傷,讓她帶著愧疚就這樣活下去!
我錯了嗎?我沒錯!!她又不是我的親姐妹,她又不是精市哥哥的親妹妹,不是爹地媽咪的親生女兒,憑什麼在這個家佔用那麼高的地位?!憑什麼?!」
沙雨猛地推開父親,從小就沒有人管過她到底怎麼樣了,所有人都圍著沙紀轉,什麼都是她,好像她才是這個家裡多出的那一個人一樣,憑什麼,她才是他們真正的女兒,憑什麼好看的衣服給她,好吃的東西給她?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出國的那幾年沙紀在家裡是怎麼樣生活下去的,你就自以為是的認為父母不疼你,我不疼你,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別人?」幸村精市哽咽地說著,眼神就這樣赤-裸-裸滴看著她,眼神中飽含著痛苦,他突然覺得,要是當初他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就好了,他到處,真他媽傻透了。
沙紀呵呵地一笑,「現在還有什麼需要談的嗎?我和她誰是誰麻煩一下美人醫師就好了,如果沒事兒可以走了嗎?」
安培也點了點頭,他並沒有什麼留在這裡的慾望,盡快查清楚誰是她的妹妹才是大事兒。
「吃晚飯再走吧,我讓人去接母親。」幸村柏說完用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以後不知道是否還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當他們各奔東西,這個家是斷然不會再聚在一起了,就這樣斷了,斷的乾乾淨淨,他根本不奢望沙紀和安培還會再回來,要是沙雨真的不是他女兒,那麼以後的日子,就只有他和妻子和兒子的寂寥了。
這個時候才恍悟,才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很多的蠢事,他只能承認,他老了,真的老了。
「我去弄飯。」幸村惠子紅著眼睛進了廚房。
長輩發話了,沙紀自然也就算了,靠在沙發上拿出手機玩,她可懶得自討苦吃進廚房幫忙,沙雨走到廚房幫忙,幸村精市微微欠身,先上了樓,安培零靠在沙發上,拿出手機玩,幸村柏歎了一口氣,拿著車鑰匙出門接母親。
偌大的客廳就剩下了兩個人,安培零看著時間,再過不久跡部應該就會醒過來了,看著沙紀,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抱歉,丫頭。」
「我不是你妹妹,我可以保證。」沙紀淡淡地說著,頭也懶得抬,她和跡部的事情她也不想追究了,本來他們家就是豪門,她想進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早斷早了事,免得害了自己一生。
「那為什麼還讓做親子鑒定?你以為親子鑒定是那麼容易做的?程序很麻煩的。」安培零皺了皺眉,就算是他來弄,也是很麻煩的。
「醫生大人,這東西在你手裡麻煩的是你,關我屁事。」沙紀微微搖頭。
安培突然就沉默了,他可沒想到她竟然是這個心思,「景吾估計馬上就會恢復記憶了。」看了看手錶,「然後他可能會趕過來。」
沙紀微微一愣,心中某個地方輕輕顫了一下,她覺得眼睛似乎又澀了一分,「所以呢?讓他忘記我,當我放手之後,你又讓他記起我?」
安培零微微一愣,歎了口氣,「我的錯,抱歉。」
「何必呢,來就來唄,快刀斬斷麻,免得日後糾糾結結。」沙紀拿起放下的水又喝了一口。
「你放得下來?」當初他可是看著他們生離死別過得。
沙紀抬頭看了他一眼,「感覺這種東西,時間長了就把它帶走了,沒有了感覺,還有什麼放不下來?」
安培零於是不再說了。
不過多久,飯菜就慢慢地被端了出來,來回走的靈活的沙雨被安培零看在眼中,他突然有幾分酸澀,是否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那麼他到底是欠了幸村沙紀多少?
待幸村柏把老人接來之後,老人也並沒有多問,看得出來是不想管太多了。
一家人坐在飯桌前,氣氛卻是極其地陰沉,沒有任何的交談,都是靜靜地吃著自己碗中的飯,偶爾夾一些菜,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了,突然到誰也沒有任何的準備。
老人慈祥地為孫輩兒夾菜,幾個人也欣然接受,就是幸村精市會和老人攀談幾句,之後便沒有人再有什麼話題了。
一頓飯就在這樣奇奇怪怪僵僵硬硬的氛圍中過去了。飯後也沒有人挽留也沒有人想留,沙雨和父母在家,安培直接到車上拿出了隨身的抽血工具,取走了眾人的血,告訴他們之後會告訴他們結果。
沙紀也沒有想留在這裡,精市要回醫院,沙紀想她可能去陪他,可能會回手塚家借宿。
措不及防的一天讓她覺得疲憊,真的很疲憊,走出家門,她突然覺得夕陽西下的陽光也如此明媚。
幸村精市就這樣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慢慢地走出家門,拒絕了安培的接送,站在家門口,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
不遠處,一個少年狂奔著向這裡來,
「陌陌,陌陌……」他口中不停地叫著這個名字,在堵車之後,他直接下了車朝這裡跑來,前後記憶覆蓋,讓這個王者般的少年近乎潸然淚下,他不停地奔跑著,已經全速奔跑了十多分鐘的他就好像感覺不到疲憊一樣。
終於在一個轉角停下,不遠處就是幸村家,站在家門前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陌陌,他的陌陌,他忘記了的陌陌,他愛著的陌陌,他傷害過的陌陌,他的沙苡陌。
停住了狂奔的腳步,他覺得再踏出一步似乎都是一種對她的褻瀆。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天邊,手微微抬起,遮住有幾分刺目的陽光,完美無瑕的臉龐,微微揚起的笑容,就這樣讓他覺得心痛,覺得心碎。
曾經她的笑容永遠屬於自己,曾經的她就這樣笑容滿面地照顧著自己,和自己共生死,他緩慢地踏出了腳步,就這樣慢慢地走近她。
「陌陌……」他酸澀地開口,這才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沙啞,沙啞到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
沙紀就這樣站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摁下了一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聽著電話快要接通的「滴——滴——」聲,她突然覺得,就在這幾秒的時間裡啊,她很安心,今天她最安心的時候就是現在,預感到對面的聲音,她覺得好像一天的疲憊都不算什麼了。
她想他了,真的想他了,就這麼短短的一天都不到,她就想他了。她想依偎在他的懷裡,她想靠著他,然後呼吸著他的氣息就這樣入睡。天知道今天的所有一切她多麼希望他可以和自己一起面對,不需要他做什麼,只是希望他可以站在自己的身邊。
短短的幾秒鐘,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電話另一頭清冷的聲音傳來,默默地訴說著那些溫暖著她心的故事。
從開始的初見,他的不濃不淡,到慢慢的相處,他的細心,他的體貼,他的關心,以及他帶給自己的溫暖。那些夥伴的關心,那些來自家人的體貼是她以前從來沒有享受到的,他能夠打破自己那顆已經封閉了很久的心,並且溫暖了那顆心,她明白,她對他不是僅僅的兄妹之情,也不是僅僅的朋友之誼,或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去依賴他。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當一個人漸漸習慣了什麼,那麼一切就都難以改變了,幾乎就成了一種名為定局的東西了。
「沙紀?」電話另一頭似乎很好奇這樣長久的沉默。
「國光。」沙紀喊著他的名字。
「嗯?」手塚回應著。
「我想你了。」沙紀微微一笑,說道、
電話另一頭似乎愣了一會兒,當沙紀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手塚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就站在那裡,不要動。」
沙紀還想說什麼,電話卻是被掛斷了,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樣,愣了一愣。全然沒有發現剛剛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幸村精市站到了門的後面,正在朝自己慢慢走過來給自己一個驚喜的跡部景吾停住了腳步,她還來不及向後一轉,身體便被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要哭了出來一樣。
「我也想你。」
清冷的聲音如水,如月,如夕陽。
在這個夕陽的夜晚,誰暖了誰的心?誰了斷了誰的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