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呼延雷震,慕容克莫羅德心頭一驚!難道是——小雪出嫁?
他急忙停馬,俯身問經過的看熱鬧的居民:
「請問:馬上坐的新娘是什麼人?誰在出嫁?」
「可汗的公主——慕容雪呀!可惜了這個吐谷渾美人兒!」
兩國硝煙尚未散盡,慕容克莫羅德可以想像得到雪兒的婚禮有多麼冷清:沒有能歌善舞、擅長辭令的「納什金」(迎親人),帶上一隻活羊、三瓶灑、三付饃和新娘上馬時穿戴的衣服前往女方家。只有百十來個迎親的吐蕃使臣和侍衛,面無表情地舉著彩幡,帶著帽子的十幾個喇嘛走在迎親隊伍中間,場景十分怪異。
不知阿姑們有沒有跑回女家,關上大門,在裡面唱《唐德格瑪》歌。可以肯定的說,阿姑們一定以唱代罵,唱了《納什金斯果》歌,百般奚落了迎親人。昨天吐蕃迎親使臣在阿姑們唱完後,也一定是唱歌跳舞,直到雞叫頭遍了吧?
本該由新娘的哥哥、弟弟、姐夫、舅舅等十多人組成的送親隊伍——「紅仁切」,如今簡化為一人統領的侍衛隊。不知雪兒所嫁何人?雪兒本家的已嫁姑娘——姑姑蒙傑樨噶按理都要手捧酒壺酒杯,等候在邏些的路旁,向紅仁切問好、敬酒的。現在還會嗎?
沒有姐姐作伴娘、小妹作伴女同到婆家。只有盛裝的雪兒一人孤零零地,騎在馬上,格外孤單。
這時,克莫羅德聽見新娘慕容雪用草原最美的歌聲,在馬上唱著悲傷的哭嫁歌兒。
「從今啊——離別父母親人,
嫁到啊番邦——備受欺凌。
戰火啊阻斷——歸家路,
兄弟啊姐妹——仔細聽……」
淒婉優美的歌聲時斷時續,中間泣淚聲聲,聽得克莫羅德不自覺地潸然淚下。他想:男人們打仗打不過,讓雪兒瘦弱的肩挑起和親的重擔,於心不忍啊!
哭嫁歌兒是吐谷渾久經戰亂的獨特歷史產物,此後,吐谷渾的後人保留了這個公主們離家前哭嫁的風俗。亡國哀音留下多少世世代代戰亂中人們的辛酸淚呀!
慕容克莫羅德心情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抓到的吐蕃俘虜和他們所帶的自己弟兄們的人頭,淚從臉頰落下。他不理解哥哥究竟是什麼想法!但是,他明白弱小不宜生存。深處夾縫之中,哪有民族尊嚴?吐谷渾人正經歷著很多常人想不到的折磨,正應了那句話:身處戰亂,無人能夠倖免。
克莫羅德遠遠地擦掉淚,這個時候,他不想見雪兒,這些血淋淋的人頭不要嚇壞了侄女慕容雪,沖了她的好運,他調轉馬頭,命令兵丁和俘虜,向北城門而去。
呼延雷震帶領送親隊伍——「紅仁切」,一路上,聽著慕容雪的哭嫁歌兒,離開伏埃城,穿山越嶺到達了阿尼瑪沁山中——吐蕃的營地。
贊婆答應了這門親事。兩國相商:罷兵休戰。但雙方都沒有說明休戰期限。噶爾東贊——贊婆的父親收到了贊婆的加急婚訊,當即決定,休戰議和。
原因很簡單,吐蕃正在征討西羌十二州、安西四鎮和南詔,實在沒有精力顧及吐谷渾,再者也怕大唐會突然出兵增援吐谷渾,那樣的話豈不是會讓吐蕃腹背受敵?和親是雙方的權宜之計,大家心知肚明。
戎馬生涯二十年,呼延雷震還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送親到吐蕃軍營,遠遠望去:連片的營中似乎沒有一點兒喜慶的氛圍,顯然是一種大不敬。
其實,一路走來,埡口、橋樑、古樹也已經都掛滿了祈福的經幡,看經幡高高掛起,迎風招展,彷彿上天寄來的問候與祝福。這不也說明了吐蕃贊帥的誠意嗎?
吐谷渾國人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一路上慕容雪低沉哀挽的哭嫁歌聲,幾度讓護送的親人落淚,此時,受到冷遇的慕容雪臉上露出悲慼的神情,讓舅舅呼延雷震更加沮喪憤怒。
正在懊惱,威武的贊婆手握彩箭,從對面山上單騎飛馬奔來。
遠遠望去,彩箭根尾千絲合在一起,在空中飄搖著,像飛翔的巨雕,身著盛裝,在馬背上翱翔。
呼延雷震想:這也是最高禮節了。聽說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時也用了彩箭。
吐蕃的彩箭很有講究,是用戰爭中的箭纏繞各種裝飾物,有千絲彩線,象徵享有榮華富貴,箭尖兒銳鐵則表示鎮住反抗的敵人,箭腰猶如大鵬羽翼,象徵著三尊聖佛天然成就,繞在一起的五彩經幡,象徵5種菩薩顯靈顯相,無垢銀白之鏡中,顯現無限生靈之心神,珊瑚、瑪瑙配戴在一起,象徵金銀珠寶的無限。可見彩箭是一種吐蕃人認為的極為吉祥的物件。由此可以推斷:吐蕃很重視這門親事。
贊婆打馬走近看時,被這位吐谷渾公主的美貌驚呆了。這是他平生所見到的最美的女子,她身材修長,膚白如雪,玉骨仙風,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顧盼生輝,露光點點。她長得有幾分和城陽公主相像,除了濃濃的俊眉以外,兩人十分神似,贊婆心中暗自喜愛。
他趕快飛身下馬,見過呼延雷震,攙下新娘,把彩箭插在後背衣領內,自己則插在腰帶上。又上馬,與慕容雪並馬齊驅,往遠處的帥帳走去。
贊婆笑吟吟地把迎親隊伍等引領著到達帥帳,翻過山頭兒,呼延雷震這才看清,贊婆的帥帳掩藏在群山之後,巨型的帳前五彩靈幡飛舞,早有一群盛裝男女站在帳前迎接,可謂盛況空前。
贊婆滿心歡喜,手挽新娘走進裝飾一新的帥帳。自從贊婆見到慕容雪,就一直用鍾情的目光盯著小雪。
呼延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他可以回去跟妹夫——切吉可汗交差了。
帥帳內早有奴隸和軍卒們擺好喜宴,備好女乃酒。
兩排盛裝吐蕃女子和士兵站在大帳門口唱喜歌,對歌,歌聲不斷在遼闊的高原迴盪。笑聲在人群中飛揚,大家似乎忘了,就在前幾天,雙方還打得不可開交,戰爭的陰雲似乎已經遠去了。
帥帳外軍民同樂,載歌載舞,樂器的呯呯嗙嗙,嗚嗚聲音不斷奏響,將整個婚禮氣氛推向最g高c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