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的夜晚,白姬站在山巒上,回頭對身後的丫鬟道:「把篝火再點亮些。」
丫鬟有些擔憂的看著她:「白姐姐,你已經這樣站了大半夜了,去睡會兒吧。也許王和准王妃今夜不回來,在外面宿了。」
白姬搖頭,臉上是濃濃的擔憂:「我心裡總慌慌的,很不安。你們再點亮些,總覺得他們就快回來了。」
丫鬟勸不動,只好再把篝火點亮了些,好在焚了狼熏,夜裡不至於招來狼群和其他東西。
「踏踏踏踏。」遠遠的,一陣馬蹄聲漸漸近了,於黑夜裡聽到這樣的聲音,白姬的臉上霎那間亮起了色彩。
笑著回身對身後的丫鬟得意洋洋的挑眉:「我就說要回來了,怎麼樣,沒錯吧?」
丫鬟嬌笑,不禁喜氣洋洋的奉承:「白姐姐最厲害了。」
白姬不理她,下了山坡快走幾步到小道上迎接。夜裡起了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白姬看到任淺淺獨自一人緩緩地走了過來。
她穿了一身的白衣,手臂上繫著黑色的繩子,而且手中還抱著一個木質的盒子。
白姬的手一下子攥緊了,腳釘在地上一動不能動,欣喜的心情開始退潮,漸漸浮上另外一種心情。
強自鎮定,白姬告訴自己,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任淺淺一步步走著,堅定不移的走到白姬面前,緩緩的抬起頭。
白姬努力擠出一個笑,慌亂的開口:「王是不是有事先去忙了?你一個人,大半夜的一定累壞了吧。」
任淺淺平靜的看著她強顏歡笑的臉,看著她的慌亂,鼻子酸澀,淚水在眼中打轉,任淺淺卻拚命的忍住了一切。
死死的抱住盒子,任淺淺清脆的聲音,在羊腸小道上靜靜的響起。
「我害死了小白,害死了你們的王。我知道我不該回來,沒有臉回來,我該和他一起死。但是我不能,我要活下去,我必須活下去。」
「啪」的一聲,白姬揚手一巴掌揮了過來,渾身顫抖的看著任淺淺麻木的臉。
任淺淺默默的承受了這一巴掌,靜靜的將被打偏的臉轉過來看著白姬:「從此以後我會替小白守住西海白狐一族,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會接下這個位置,在我有生之年,不會讓西海白狐一族受到任何傷害。」
「啪」的一聲,白姬反手又給了她一巴掌,任淺淺的嘴角被打出了血,卻依然死死抱著盒子沒有沒有還手。
白姬的身後漸漸圍上許多人,他們沉默的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任淺淺平靜的承受著白姬的巴掌,深吸一口氣道:「對不起,是我害死了小白,對不起。」
白姬摀住嘴巴,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眼裡落下來,緩緩的抬起手,任淺淺閉上眼睛,等待著第三巴掌的到來。可是她卻沒有等到那本該來臨的第三巴掌。
一隻手緩緩的落在了她的肩膀,她聽到白姬說:「不是你害死他的,是他心甘情願為你而死的。任淺淺,我都知道。我知道的,早晚會有這一天的。」
任淺淺的肩膀抖動起來,她覺得胃疼,身體裡五臟六腑都在疼,唇角顫抖,任淺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張開雙眼,就看到白姬那張臉上沒有憤怒,有的只是悲傷與心疼。
為什麼要心疼……她應該更狠的衝她發火,對她更狠一點。她不能再接受任何人的溫柔了,她已經沒辦法再去承受這些溫柔。
白姬伸出手將她抱入懷裡,溫柔的撫摸她的發:「莫離這一生最大的驕傲與幸福大概就是為你而死。如果他希望你幸福的笑,你就該幸福的微笑。你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他怎麼能安心。」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她記得他回西海的那一天就說過,他的力量他的勇氣都是為了他心愛的人而存在的,如果有一天他能為心愛的人付出生命,那就是他生命最驕傲的事情。
他是值得重情重義的西海白狐一族驕傲的王者,他愛的人,也是配他付出生命人。
「可是我笑不出來,白姬,我笑不出來啊。」任淺淺慢慢的開始顫抖,眼淚又流了出來,像是永遠都落不完一樣:「他就在我面前變成了一捧黃沙,我那麼努力的、努力的去抓,卻什麼都抓不到。他是那麼好的人,值得任何女子去愛,為什麼偏偏要跟著我遇見這樣的事情,為什麼啊!!」
小白說,如果她能幸福的笑就好了。她曾經堅信只要和小白在一起,她一定可以幸福的笑,可是現在小白已經走了,她的幸福也走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出一個小白了。
白姬抱緊她,讓她來責怪這個女子她做不到。
緩緩的揚起笑臉,白姬溫聲安慰她:「淺淺,妖和人是不同的。對於人來說,死亡很可怕,因為人再怎麼活也是一百年,所以你們把性命看的很重要。可是在妖的世界裡,死亡是最尋常的事情。也可以說從變為妖的那一刻,我們就做好了隨時死亡的準備。死亡的因素太多了,多到麻木,所以死倒是最不可怕的事情。對於妖來說,最可怕的是努力的變成人形卻沒能有一份和人一樣的感情。」
任淺淺睜著迷茫的淚眼看她:「和人一樣的……感情……」
「在變成黃沙之前,愛上一個真正值得去愛的人。在妖的世界裡,只要學會了愛,生命便是完整的,哪怕下一刻灰飛煙滅,也能像人一樣。」
任淺淺低下頭,她有些明白小白了。對於小白來說,為她死是幸福的事情,因為他認為自己讓他完整。
咬著唇,任淺淺還是悲傷。她與小白不同,小白的死讓她開始變的不完整。
他是她天空中永遠缺失的北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