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鼓敲響時,金蘭繡坊的大門被重重叩響,漪瀾平日睡的最晚,往身上披了件中衣便跑出來,「大半夜的不睡覺,誰啊!」敲門之聲更甚,大門一開,漪瀾見著門外之人,驚道:「王爺,您,您這個時候怎麼來了!」
「你們老闆人在哪?」漪瀾揉了揉眼,指向閣樓,「最近繡坊活多,小滬姐在雅間後邊的小隔間裡休息。」弘晝推開她,急步入內,「謝謝!」漪瀾恍惚中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這麼晚了,王爺來找老闆娘,不會出什麼事吧!」
小滬輾轉難眠,遂將油燈挑亮了些,取過挽月白日裡挑的花樣繡了起來。錦緞上活脫脫的戲水鴛鴦只幾筆便被勾勒出來,她挑了最細的繡花針穿線刺入,針腳細密地再難出其左右,像對待自己的嫁妝一樣仔細。雅間外的門扉被叩響,驚得小滬險些刺傷了手。她卻暗笑,自己一個武行出身的人,今日竟變得這樣一驚一乍起來了。
門栓剛被拉開,弘晝便闖了進來,取出一疊銀票拍在案几上,「這裡是三萬兩,應當可維持繡坊一段時日的開支了,若還嫌少,明日我再取了來。」小滬合上門,胸中似有萬隻螞蟻般鬧心,疾步行至案幾前,「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與其花心思同那些不入流的商販做生意,倒不如來討好我,我對你的心意,可從未變過!」他被白日裡小滬與人親暱的姿態逼得語無倫次,幾近瘋魔,卻不知這樣也傷了她的心,她擠出一個風塵味極濃的微笑,將銀票攥在手中晃了晃,「原來小滬在王爺心中所值這麼多,早知道有這樣的價碼,我便不必費盡苦心宴請那些員外佬了。」言罷痛快地將銀票塞進懷中,杏步行至弘晝身旁,一手搭上他的肩,極盡嫵媚之能事,「那麼,王爺是現在想要,還是留待日後呢?」
一面柔聲說著,一面就要解開自己胸前盤扣。弘晝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女子,感覺陌生又熟悉,「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還是從前那個行俠仗義,敢愛敢恨的小女子嗎?」「呵呵,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王爺說我變了,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我從不喜歡欠人人情,除卻我的身子,王爺若還想要其他的,那麼這銀票恕民女無福消受!」
弘晝大力將她抵在案幾前,扣住她的下顎,「你非要這麼氣我嗎?你自盛京去而復返,難道不是回心轉意,來找我的?」小滬被制住,身體與他緊緊相貼,不願直視他的眼,口是心非道:「王爺未免自視太高了!我之所以回來,全然因為不放心主子與金蘭繡坊的姐妹,與王爺你,沒有半分干係!況且,王爺您如今已有婚約在身,您這樣,不覺得對不起未來的妻子麼?」
「去他的狗屁婚約!小滬,我要的只有你!」心中按捺許久的思念之情如黃河決堤,奔湧而出,重重吻向小滬唇瓣,唇齒相交,似要將她吞進肚裡,融為一體。小滬初時奮力反抗,待他熾熱的啃咬向她的香肩時,小滬卻驀地安靜下來,眼角流出一縷濕潤的露水,取出銀票緊緊攥在手中。
弘晝意識到身下人兒的變化,奮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繼續的願望,充滿血絲的雙眼自她頸間離開,一手死死捏住佳人下巴,「你到底想怎麼樣!」
小滬冷然出聲,語中帶著不屑,「王爺在取自己買來的貨物,民女自然是在點算銀票是否足數了。」他抓起她的雙肩,大力將其甩向一邊,強忍著憤怒,企圖抓住一絲希望,「那你剛開始為什麼又要反抗?」小滬理了理衣裳,倚在穿花門前無比鎮定道:「老虎不會喜歡毫無生氣的食物,而英明睿智如王爺,又豈會喜歡乖乖束手就擒的獵物呢?民女不過投其所好,各取所需罷了。」
見她雲淡風輕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弘晝方相信眼前的女子當真變了,再不是初時一心救主,純真而勇敢的姑娘了。最後看了一眼陌生的她,踱步摔門而去。
行至中庭,卻聽聞閣樓上的叫聲,他抬眼,以為她回心轉意。不料小滬卻倚在窗前,神態慵懶,寢衣斜掛,露出一抹香肩道:「王爺,您忘了這個!」揚手便將厚厚一疊銀票當空灑下,一時滿院的銀票似雪花一樣飛舞,然後隨著弘晝的心,一併隕落。漪瀾悄悄打開窗子,眼前是她從未見過的場景,白花花的銀票從天而降,像做夢一樣。礙於院中的那個人,也不敢去撿,唯歎一聲可惜,然後在榻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海方便攜馨瞳到府,特地自內務府帶出了雨棠做格格時的幾件衣物配飾與她換上,經過拜月仙的幾日調教,馨瞳的身段更顯婀娜多嬌,先秦淑女的步子也不過這般妍麗華貴。
兩人在花廳靜侯了許久,海望方端著當朝元老的架子晃悠悠地出來。自太師椅上一坐,也不看他二人,便自顧自聞起了鼻煙。海方向馨瞳使了個眼色,她甚是會意地傾身向前,柔柔一拜,「民女拜見海大人。」
海方來時曾同她說過,他這位阿瑪位極人臣,最忌妖姬禍國,喜歡端莊持重守規矩的女子,馨瞳身為晚輩,理應主動拜見,此舉恰恰合了他的心意。此時海望才放下手中物件,看向馨瞳。一襲青色旗裝的女子絕世而獨立,令人眼前一亮,細看之下,眉眼間卻有幾分昔日棠格格的影子。
只是海望初見雨棠便是在弘歷的生辰宴上,那日的雨棠風情萬種,勾人魂魄,直引得弘歷撂下滿堂賓客罷席追去,他自此便對這位非皇室血統的格格失了好感。今日見到馨瞳,規行矩步,甚是端莊素雅,不禁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