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小滬踏入久違的北京城,喧鬧的街市與數月前一般無二,彷彿所有的往事都發生在昨天,今日是三月初一,雨棠還好嗎,她的繡坊還好嗎,他,還好嗎?她有些迫不及待,腳步急促。
東直門大街上官差開道,人們自覺站在兩旁,遠遠地便聽見了喧天的鑼鼓喇叭聲,穿著吉服的樂手昂首闊步,氣勢威儀。一旁有老婦艷羨道:「真氣派呀,想當年我出嫁的時候都只有一頂破紅轎子。」旁邊的老漢揶揄著,「你就知足吧,人家是什麼人,拔根汗毛比咱們腰還壯!」
小滬不由一笑,民間野話雖粗俗,形容的卻最為貼切。長長的隊伍看不見盡頭,金漆紅面的車駕綁著綵球,是怎樣尊貴的人才有的盛世婚禮,「小哥,今天這是哪位達官貴人成婚,陣仗這麼大!」茶鋪的夥計還未來得及回答,小滬便遠遠瞧見身著蒙古盛裝的女子鑽出了車駕,甚是大方地向兩旁的百姓揮手,那模樣,儼然是自幼一處長大的挽月郡主,「原來是她,難怪···」
車駕稍遠些,一名男子也被挽月拉了出來,低垂著頭,看不清容貌。這時小二方答:「今兒是訂婚祭祖,要是成婚,估摸著陣仗更大。蒙古郡主跟當今皇上親弟,和親王的婚事能小辦嘛,不說當今天子的威嚴,就是蒙古的使臣們可都看著呢!」小滬手中的杯盞險些滑落,「你說,是誰?」「蒙古郡主跟咱們和親王!」
小滬扔下一錠銀子便追了出去,眼看車駕走遠,她便藉著酒樓上的紅綢躍上房簷,以輕功急急追去,直到車駕前方的客棧小樓方氣喘吁吁地停下。車駕上,挽月郡主身旁的那張臉無比熟悉,曾感覺那樣近,此刻只覺得遙不可及,自己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男人的心易變,而自己已然錯過了。週遭的草木漸漸模糊,腦中天旋地轉,險些摔下樓去。
曾經以為不那麼重要的人,在分別的日子裡時時刻刻折磨著她的心,當太妃一語驚醒夢中人時,她滿懷著思念,向這座城歸心似箭,半月的路程,她只用了十天,此刻鞋底還粘著草原的泥沙,迎接她的卻是猝不及防的破碎。
車駕上的人言笑晏晏,「看你,玩的滿頭是汗,一會兒祭天,當心薩滿不讓你進去!」對著弘晝的責備,挽月笑笑,雙臂勾著他,抵了抵他的鼻尖,「我將是和親王的妻子,誰敢!」熙熙攘攘的大庭廣眾之下,兩人如此親暱,直引得夾道歡迎的百姓驚呼讚歎,「真是天生的一對啊!」「所以說,門當戶對有多重要,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哪裡配得上王爺這樣對待!」週遭的每一句都似冰冷的箭,刺得她千瘡百孔,她想要的愛情,竟是於世所不容的嗎?自己該怎樣做···
訂婚的今日,更是蒙古世子與卑微宮女成親之時。二人於清廷宮內的慶典只是佟博爾想為雪迎以正名份,真正的婚禮待到蒙古大草原再以當地風俗大辦。饒是如此,佟博爾也打點的並不馬虎,向天子請旨,慶典於永和宮正殿舉行,皇族親貴,皆在受邀之列。
於雨棠而言,哪怕再不情願與冷情負心的夫君同行,一同長大的佟大哥的婚禮也是決不能錯過的。如是的結果就是,兩人出現在永和宮前時竭力僵持著各自面上的笑意,「夫人請!」「多謝爺。」在外人看來,依舊是和和美美的小夫妻一對。
佟博爾見是兩人,即刻上前寒暄,「中堂與福晉還是這樣恩愛,真是令人羨慕啊。」傅恆將雨棠的手帶近了些,「彼此彼此。」雨棠暗中使勁掙脫了他的手,笑言:「恭喜佟世子覓得佳偶,新娘子在哪呢?」佟博爾眼中帶笑,誠然是幸福的,「她在長春宮,皇后娘娘認她做了義妹,如今那裡便算她的娘家了。」「如此說來,我便算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了。」轉而向傅恆小聲道:「我去阿姐那裡,中堂大人請自便!」
長春宮內的宮女忙做一團,一邊是剛出世的小公主要照顧,一邊是即將飛上枝頭的未來世子妃。雨棠一來,曲如似是看見了救星一般,「福晉來的正好,雪迎姑娘那裡剛描完妝,還未來得及挽髻,公主那頭又喚著奴婢,換了旁人奴婢也不放心,還請福晉幫幫奴婢吧!」「我本閒人一個,曲姑姑趕緊去瞧永曦吧,世子妃那邊交給我好了。」曲如自是千恩萬謝地去了。
雪迎忐忑緊張,在菱花鏡中瞧見雨棠的身影時,欣喜轉身,「棠福晉,你來了。」雨棠笑意吟吟,輕輕扶她坐下,雙手安撫著她的雙肩,「是不是很緊張,我出閣那天也是這樣。」「是啊,昨晚上擔心地一整夜沒睡好,只害怕今天會出錯,今早一穿上喜服,心就亂跳個不停,我怕自己做不好。」
雨棠取出早已備好的錦盒,從中取出一把泛黃的象牙梳,輕輕為雪迎梳妝,「不用怕,女孩都有這一天的。這是我出嫁時,姑姑贈與我的陪嫁,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就算是我偷偷孝敬世子妃的新婚禮物了。」雪迎與她手指相觸,「棠福晉,你是這宮中少見的真心之人,他們都戴著面具生活,只有你,是真心為我好。」「你再說下去,我這張臉,就該羞的比新娘子還紅了,現在,你什麼都不用想,,只消記住,你是佟大哥的妻子就好。我再幫你梳個美美的髻,保證啊,讓你的夫君見了再也離不開眼去。」
雨棠說這些話時,實則心裡暗自發虛,自己都攏不住丈夫的心,卻在這裡拿好話蠱惑別人,想想她便覺有些好笑。不過自己要做的便是讓現在這位新嫁娘安心,對即將開始的婚姻充滿無限憧憬,不然,沒有希望的人,何來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