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阿墨,蘇淺茉。」
池墨淵那一貫深邃如迷的黑眸裡是發狂的痛苦,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蘇老爺子的話就像惡魔的咒語伴隨著沸水般的液體灌入他的身體,似乎連骨頭都從地獄淬練了一遭,地獄之火透過纖薄的肌膚傳送到血脈,連靈魂都彷彿要被它蝕空,我被壓迫著向那黑暗的漩渦中沉下去,沉下去……世界一片黑暗。
蘇老爺子被池墨淵打斷之後,只是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對於池墨淵有沒有在聽,能不能承受根本一點都不在乎。
「在我給她動手術的時候我才知道,她身上被注入了一種不知名的病毒,還注射了毒品。雙重病毒摧殘著她的腦神經和心臟,我無法想像一個人到底有多強的意志力,才能在那樣痛苦情況下護住她肚子裡的孩子。當時我一度以為她沒救了,可是在我對她動了五次手術,幾乎要放棄她的時候,她居然活過來了。也許是那段經歷太痛苦,她下意識的不願想起。她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看著她,總讓我想起我的女兒。於是她成了我的女兒蘇淺茉,拋棄了曾經的種種,成為了另外一個人,擁用了全新的人生。」
池墨淵墨黑的眸子收縮,霎那間清清楚楚的顯現出疼。那痛苦就像一柄又薄又利的刀子生生的釘進了他的心臟,逼迫著他的眼角泛起絕不可能的濕熱。
老天爺,他到底是造得什麼孽?為什麼要他的暮暮受這麼多的苦,遭這麼大的罪?有什麼報應可以衝他來,為什麼要報應在他的暮暮身上。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小槿會對上官茹芸那麼狠,因為現在他也有同樣的心情,就算是將上官茹芸千刀萬剮也難消他心頭之恨,也抵不過暮暮所遭受的罪。
他痛苦地彎屈下身子,竟是向蘇老爺子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
「伯父,謝謝你救了她和我的孩子。」
池墨淵這一輩子只向兩個人下過跪,一個是白薇,一個是蘇老爺子。對白薇下跪是懇求,對蘇老爺子下跪是感激,卻都是因為同一個人。對於池墨淵這樣的人來說,他如果想要感激一個人,想要見誰多的是辦法。只是現在他不惜拋棄他的自尊,踏過他的底線,只不過因為那個人是蕭暮凝,是他深愛著的女人。
蘇老爺子一愣,並沒有去扶他,只是清冷的站在那裡。
「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護不了,那麼就不值得被原諒。」
說完,也不待池墨淵回答,留下後悔到恨不得將自己搗碎的池墨淵,轉身離開。
那一天,叢林中,那個強勢又冷洌的男人抱頭跪在地上,很久很久,似在祈求,似在懺悔。只是週身散發出的慟心透髓的悲痛,卻讓見者落淚。
雖然池墨淵的情緒已經接近崩潰,可是在他離開西藏時,還是將蘇老爺子安全轉移了,以免蕭暮凝擔心,他又故意留下線索給她,讓她可以放心。
霍家。
蕭暮凝從公司回來,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進屋,身後傳來一道溫潤如流泉的聲音,十分好聽。
「小茉。」
蕭暮凝一震,手中的鑰匙掉在地上,迅速的轉過身,清瞳裡漾著水汽。
「蘇淺?」
下一秒蕭暮凝被池墨淵緊緊的擁入懷中,嘴唇吻上了她的髮絲。
「想你,很想,很想!」
蕭暮凝身體一僵,臉色泛白,貝齒用力的咬著嘴唇,雙手握拳,然後又鬆開,最後用力的推開了池墨淵。
「放開我!」
那聲音宛如九尺之冰,千年不暮。
「小茉。」
池墨淵深邃得似漩渦般的眼眸鎖住她,帶著無盡的委曲。
蕭暮凝冷冷的笑,寒意森森。
「池墨淵,有意思嗎?」
「小茉,是我,我真的是蘇淺。」
池墨淵笑得溫煦,如江南三月的春風,那樣的暖好,不見一絲冷洌。
「蘇淺,真的是你?」
蕭暮凝臉上的冷意稍淡,卻依舊那麼生硬,不見曾經的一絲期盼。
「小茉,對不起!」
池墨淵滿目的悲傷與歡喜,痛苦並快樂著,傾身去又去抱蕭暮凝,只是蕭暮凝卻退後了一步,一臉防備的看著他,週身散發出冷洌的寒意。
池墨淵溫柔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伸在半空的中的手,無力的垂下。小茉怕他?是在怕他會傷害她麼?
「小茉,我不會……」
那是帶著無限深情,無限愛意的呼喚。
只是蕭暮凝卻再不願信他,急切的打斷了他。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說完,轉身撿起地上的鑰匙,往屋裡走。
「小茉,求你不要丟下我。」
池墨淵從背後摟住蕭暮凝,說什麼也不放手。
蕭暮凝用力扳開池墨淵的手,轉過身,漠然的看著他,眼角眉峭都是冷意。
「蘇淺,放手!蘇淺,你知道嗎?即使真的是你,也已經無法給我勇氣;即使真的是你,我也還是想要恨;即使真的是你,我也忍不住想要動手殺死。這樣的你,這樣的我,還能剩下什麼呢?」
池墨淵一震,臉上是深刻的痛苦,那種痛讓看見的人都為之顫抖。他從蕭暮凝臉上看到了深切,至死方休的恨意。
該死的!池墨淵,你到底都對她做了什麼?讓她竟會這恨你至此?
蕭暮凝不再停留,不顧身後池墨淵那一聲聲的呼喚,冷然的開門,進屋,毫不猶豫的關上門。
那一天蕭暮凝不曾再打開門走出來,即使屋外大雨傾盆。而那個曾經她深愛著,對她珍若至寶的男人就那樣站在屋外淋雨,固執的不願意離開。
夜間氣溫極低,那個男人身著單薄的單衣冷著直哆嗦,卻依舊筆直的站在雨中,一直等,等著他的小茉。
連白薇這個局外人都有些看不過去,送了一把傘給池墨淵。當然她只所以會不忍心,因為此時站在這裡的是池蘇淺。那個寧願自殺,也不願傷害淺淺的池蘇淺。
「回去吧!小暮不會見你,也不會原諒你。」
那個男人卻從傘下走了出來,任大雨澆灌在他的臉上。
「沒關係!我只是在懲罰我自己。」
直到池墨淵暈倒被送往醫院,蕭暮凝都未曾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