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秋高氣爽,許若水推開廂房的門,裡面的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地上擺著十擔孟夫人送的禮,都是些布料和收拾之類家常可用的物件兒,許若水摸了摸懷裡的一對翡翠鐲子,這是準備送給紫嫣的。
妝台前,李婆子插上最後一隻簪子,算是已經妥當了。紫嫣身著綠色牡丹交襟裙,襟裳繡滿盛開牡丹,可不見喜氣模樣。
「大少奶奶,奴婢已經給紫嫣裝扮妥當,您瞧瞧是否還缺點什麼東西。」李婆子沒有離去,孟夫人特地交代過她今日不可出了岔子。
「挺好,」許若水滿意道,「媽媽好手藝,」她掏出那對透著水色的翡翠手鐲,捉住紫嫣的手一隻一個套了進去,「我也沒什麼東西可以送的,以後這裡還是你的娘家,今日本該喜慶,可我還是想交代兩句,受了委屈就回來坐坐,你也伺候過大少爺一段時間,過去的就過去了,該往前頭看,以後好好過日子。」
紫嫣精緻的妝容下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左眼的眼瞼滾落一滴眼淚,正好滴落在翡翠鐲子上,濺了起來,「李媽媽,你去門外候著,我同大少奶奶說兩句話。」
李媽媽有些不願意,許若水朝煙兒使了眼色,煙兒從腰間拿出一小塊銀子,笑著對李婆子說道,「媽媽今日辛苦了,等紫嫣姐姐嫁了,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李婆子接了銀子,「那大少奶奶得抓緊點,不要耽誤了時辰。」
許若水朝她點點頭,煙兒一併出去,且帶上了門。
「奴婢今日能成為玉文君的妾真是拜大少奶奶所賜,原本夫人面前體面的大丫鬟竟然落了個給人當小妾的下場。」許若水以後紫嫣有話對自己說,去沒料到她出口帶刺,事實上真如紫嫣所說,這個主意是自己提的。
「紫嫣,我……」
「你讓奴婢說完,」紫嫣有些哽咽,「奴婢心裡有恨,這一輩子就沒有給自己拿過主意,唯一一次還害得親生骨肉也沒了,這些日子奴婢想了很多,既然路走到這一步,除了當初的貪心之外,還豬油悶了心,被她人丟下的美幻陷阱吸引,離開之前還能聽到大少奶奶這般掏心窩子的話,紫嫣銘記在心。」她垂首,起身盈盈一福身,許若水抬手扶了一把。
「說了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朝前看就是了。」原來紫嫣並沒有再針對自己。
「不,大少奶奶讓我說完,」紫嫣重新坐下,「前頭那位大少奶奶沒了之後,夫人就讓我進來伺候大少爺,還說只要我懷上大少爺的孩子,就抬奴婢為妾,孩子就養在奴婢跟前,您說,當了一輩子奴婢,誰不想有好日做過,可是大少爺她嫌棄奴婢,奴婢一心求子也不得法,知道玉文君進了府,迷了奴婢的心竅,奴婢才做了這事。」
孟夫人許了承諾,是紫嫣跨錯第一步的誘因。
「奴婢心裡清楚這孩子不是大少爺的,可誰知道呢,大少爺又是個傻子,沒人相信他的話,只到大少奶奶說了胎記的事情,奴婢才害怕起來,現下說那麼多已是無用,只是想告訴大少奶奶,最可怕的人就是整日裡帶著笑的人,您要當心些,之前奴婢說前頭大少奶奶突然沒了,這卻是真事兒,沒有要嚇您的意思。」紫嫣話裡說的很明白,自己受了孟夫人的迷惑,如果不是許若水提出讓她嫁給玉文君,怕是要被賣到窯子裡去了,這些都是李婆子用來威脅紫嫣時說的。
孟夫人的為人,許若水自然清楚,只是她對孟天博的前妻極為好奇,便問道,「大少爺的前妻你認識?」
紫嫣含著淚苦笑道,「府裡誰不認識,就您一人不知,夫人不准任何人說起,只說是出府離去了。」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許若水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口問了出來,否則這心裡總隔著什麼東西似的。
「那位大少奶奶是奴婢見過的最美的一個女子,是老爺親自給大少爺說的親事,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酒窩,只是她不大樂意說話,夫人面前更是大氣都不敢出,所以夫人不大待見她,」紫嫣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好生奇怪了,一個人平白無故地離府,家裡人居然沒有追究,除非和晚秋一樣是個無親無故的丫鬟,但是不可能,作為孟家大房少奶奶的女子,又是孟老爺親自給說的親事,就算是家世家教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大少奶奶,時辰差不多了。」李婆子在門外催促道,又聽見煙兒小聲地說話,「李媽媽,不急呢,你再給我說說有趣兒的事情。」李婆子一下子又沒了聲音。
「紫嫣,你的話我都記住了,」許若水握住紫嫣的手,經過一番世事,她對晚秋的事沒了芥蒂,甚至也不恨紫嫣給自己下毒,一切如雲煙而過,活著豈不是更加輕鬆一些。
許若水親手扶著紫嫣出了門,由著李婆子送出了凝香堂,從此這個院子就顯得更為冷清了,眼前轉過第一次讓紫嫣跪下的情景,孟天博在一旁瞎起勁兒,到最後的紫嫣出閣和孟天博的清醒,「真是世事難料啊。」
「大少奶奶說什麼?」煙兒歪著腦袋問道。
「沒事,你去把廂房打掃一下,免不得還有其他人住進來,」許若水不相信孟夫人會就此放棄給孟天博添人伺候的事兒。
「什麼人會進來啊?紫嫣才走呢……哦~~~不會是……」煙兒原來也不笨,不過是孟天博的事情她不敢多問了。
下午,寶菊和寶竹送來了秋裝,都是新做的不說,款式都還是時新的,「夫人說首飾晚上再送過來,派人去問那掌櫃,那掌櫃說是來不及做,最近臨城來了大人物了,都勻出時間給那人做了」。
許若水對大人物沒有興趣對寶菊說道,「明早我會去過給娘請安的,麻煩兩位姑娘了。」
收了衣裳,許若水將衣櫥整理了一下,以前的晚秋確實窩囊了些,什麼好衣裳都沒有,可憐見的,也不知道她那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