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情事最是難懂,令人煩憂。
倘或永久,便只是陰謀。
若對於劉千妍來說,枯木逢春也並不是傳奇。聰慧如她,選擇對了今生,便青雲直上。
那男子直直回絕了她,斷了她的一腔情願,糾纏也是枉然,莫若放開,掙脫懷抱。
三年夫妻今日才將那些之間應有盡有的恩愛纏綿一一體會,竟也是讓人無法自拔的緬懷,牽扯不斷的流連。
這是愛情麼?
第二春?
劉千妍也不敢妄自下結論,只這潮流一股腦推著她往一條看得到眼前望不到盡頭的道路上蹣跚屐履,即使歎口氣換個無可奈何,也萬不會徒留花落去的下場。
無人時常常想起自己如久旱逢甘露的身體被穆珅點燃,著意一弄,如久違開啟的大門迎來一股清爽的風,讓自己深深陶醉在其中。
他手攥著打開自己身體大門的鑰匙,一步一步啟迪,酣暢淋漓。
她看他的眼神漸漸多了柔情,少了淡漠。
妄說這世上的女人往往先讓男人俘虜了身體,再割了心,放在劉千妍這裡也是說得過去的。
妄說婊子無情,若她們有情,那情也廉價到眾人皆可得,與她們身子尋歡的人給予她們歡娛,讓身體盡情釋放,莫說沒有人比不上一個花樣男子,可她們吝嗇得很,那份專情,想是只在等待有情人,方才將它與自己的身體雙雙奉送。
風華只為一人開。
換說穆珅近日的行動的確詭異非常,也無多餘的心思顧及到原元,有心無力,手頭上的事情確是個燙手山芋,伸縮不得。而對劉千妍,也只是盡著她自己的意思,想要便給,倒也相安。
便也只是日常裡穿衣吃飯起床洗漱的事情,伺候得越發上心,兩人均是端著一腔心事過日子的人,這樣一來日子過得頗如意,也是劉千妍一心想要得到的。
這樣的五月一轉眼便像從頂上流下來的水,一天一天在暑熱的嘶吼中慢慢褪了顏色。
次日水姑娘方覺得渾身酸軟,折騰得過久至第二日才有反應。水姑娘心裡雖歡喜卻也擔憂,早起聽說錢媽媽讓一個小子偷偷溜出去給一個姑娘抓藥,明裡大家都不好意思說明,也並非光彩可見人的事情,暗裡心下都是透亮的知曉那姑娘一不小心有了身子。
按理說大多雛妓在開館前都會在媽媽的指引和教導下喝下一種據說很靈的草藥,其涼性非常藥可比,約莫幾次後便讓身子從此喪失懷孕的本領,然此法太過陰毒,是極損壞身子的,錢媽媽是心性寬厚的人,雖在風月場上摸爬滾打卻是難得的好心腸,姑娘們若是不願意的話她是不會強迫的。故大多姑娘往往採取另外一種措施,每次行房事前都準備好用牛,馬,羊等動物的腸子,經過一些特殊藥材的浸泡,使其更加耐磨,再加上一些動物脂肪配合動物筋絡縫合,達到密封的作用。然此法雖免受了許多苦難卻是極其昂貴耗時的。
大抵上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想是那姑娘自己不小心懷上的,水姑娘心裡知道這些事情一般是不與別人方便說的,但無奈身處流離之境能尋到一個依靠的枝椏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
略休息了半刻她便匆匆往原元房裡來,想著把一腔心事都說與她。
走廊上倚著炫目的萬紫千紅,早起的姑娘們面孔新鮮,身姿慵懶,水姑娘略一瞟,見少了讓人抓藥的那一位。
丹鳳眼挑著邊上的餘光,雙手推開原元的房門,身影一閃,便關了門。
原元正坐在圓形梳妝台邊,眼見水姑娘冒冒失失進來便站起身,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將頭髮攬至胸前,問道,「外面早起便是這般鬧哄哄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讓人心慌。」
水姑娘撫了撫胸口,走近來將原元摁下在椅子上,重新拾起她前面的油亮頭髮用桌上的木梳輕輕滑動,「你還沒聽說麼?早起錢媽媽都遣人上藥鋪子裡抓藥去了,說是有了身子……」
手微微停頓了一下,依稀可見臉上的慌張神色,想隱藏起來的心事也是欲蓋彌彰罷了。
原元卻只是走神,待回過來直說到水姑娘心裡去,「倘或你擔心自己也走上那條路,如今時今日這般是不行的。」
伸手關上虛掩的窗戶,水姑娘原是大方灑脫之人,自初始起便不會被瑣事纏繞住的性情,如今倒顯得拖泥帶水起來。
窗外是明朗朗的日光。
「想著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入了這個院子就是經手這一行的人。」水姑娘開口道,「好在遇到錢媽媽,是幾輩子上香祈福修來的福氣,將這身子放在油鍋裡煎熬,不就是等著有一天一雙手忍痛將我們撈起來麼?可仔細想想,又有幾個人真正能在這院子外頭過得風生水起?莫說我不長見識,倒是在這院子裡活著還有幾分自在。」
原元聽到這裡便知曉她是動了心的人了,只那心思仍然偏在院子裡。饒是這般才最最危險,心思不齊整,恍恍惚惚落下哪一樣小心便又是過錯,仿若那落胎的姑娘……想到這裡原元也無暇論及自己的前世今生,只抬頭愣愣看著窗上的窗花出神。
半晌原元才開口道,「也不說說你與許副官的事情?倒是弄得像個謎一般,神不知鬼不覺。」
水姑娘方纔如夢驚醒,彷彿只是昨天的事情,卻終究成了往事。
她明白情字傷人至深,便不可用之過深,於自己身上卻好像失去了效用,然她還是在萬分忍耐中盡力克制住了自己。
自然便想起那日以為他也是衝著原元的名號而來,覺得沒什麼意思便也沒往心裡去,後來倚在門檻上時與那人眼眉相撞,稍微婉轉一番便記下了神態,她的手帕適時掉在地上,作勢彎腰下去的時候眼角瞥見他已經只手撿起那抹鮮綠,雙手奉上,閒然自若,嘴角單單掛著一抹醉人的淺笑,不大不小的梨渦,轉眼就把她旋轉進去,埋了蹤跡。
「姑娘可得留心著了。」他說話時聲音卻是書生氣,與外表的英氣截然相反。
「倒也不必。小小手帕,您這彎腰低頭的倒是水兒我受不起了。」水姑娘說這話從他手中抽走手帕,嫣然巧笑,倩兮美哉,於是她也看見自己深深映在他的梨渦裡面了。
過了不幾日許副官便上門來直叫要水兒姑娘,好在新軍口碑尚好,許副官也是不在乎著許多虛名的人物,水姑娘方才明白這個男人不是衝著原元來的,而是自己的。
自那時起,便至今,緣深,情也深。
正說著話的空當錢媽媽在門外出聲叫了起來,打髮廊上的姑娘們各自回房梳洗,以免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也並非好事。
原元朝水姑娘一努嘴,水姑娘也會意,待錢媽媽的聲音傳到原元房門口時,只略微估摸一下便疾速打開門,一個飛速旋轉便把錢媽媽拉進來。
還未等錢媽媽反應過來,水姑娘已經將門嚴嚴實實關上了。
兩個花樣的姑娘便在房裡笑得花枝亂顫,玉顏緋紅,彎腰扶肚。而水姑娘尤甚,直捂著肚子叫酸,嘴裡還不依不饒嚷嚷著叫喚。
錢媽媽也才緩過神了,方知道是讓這丫頭給捉弄了,卻也覺得好笑,伸手拉過水姑娘便作勢要打,嘴上卻笑道,「我說怎麼地被人橫著一拉,迷迷糊糊竟給人拉走了!原來是你們使壞心眼!倒嚇我這一跳!」說著直用手拍胸口,方才讓呼吸平靜下來。
水姑娘直起身,撫著胸口說道,「姆媽方才深情當真好笑極了!呆愣愣竟像一隻呆鴨子。」說著又笑起來。
原元好容易忍住笑意,唯恐錢媽媽惱了,忙接住話頭說道,「水兒你也不是好人!看把姆媽嚇壞了還有誰疼你?仔細姆媽讓你請她吃酒。」
水姑娘正欲接話,卻被錢媽媽搶先說道,「原元做女兒可是最心疼人的了!」接著又轉向水姑娘嗔笑道,「水兒你可是聽見了?你原元姐姐讓你請我吃酒!」
水姑娘這才「哎喲」一聲慌了神,「好姆媽,你就饒了我罷!權當我小性子逗你開懷一回還不好?真要叫我請吃酒可是為難死我了!」轉而又去黏在原元身上,「好姐姐你就再替我說幾句話罷!都知道姆媽最能聽得進你的話的。」
原元也知道是自己一時之話讓錢媽媽找到紕漏挾制水姑娘一回,但又覺得實在過意不去,思量一會忙又補上,「姆媽你也補課太為難她了。我看大家湊個份子錢在樓下擺上幾桌,選個好日子喝上幾杯才是正經。」
「這真實個好主意!再好不過的主意了!大家都有份!咱們歡歡喜喜鬧上一場。」水姑娘忙接著拍手笑道。
這也不是開先例的事情,以前凝脂粹也有過湊份子逗樂的事情,錢媽媽也是點頭應允的。
這時兩個姑娘一齊看向錢媽媽,只見她緩緩清了清嗓子才開口說道,「這也是個好主意,只說好每人喝的份量有規定的,可不許哄了我的份子錢盡興玩耍去了!」
兩個姑娘異口同聲笑道,「好好好!全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