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冬天,施家寨特別寒冷。這一年年關將至,嚴寒中人們都帶著喜慶張羅新年,小孩子們更是歡呼雀躍,一看馬上要過新年了,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但是,新年的氣息沖不走貧困人家的煩惱。施青雲他們一家人沒有一點兒高興的樣子,十四歲的施青雲下午放學後就上山打柴去了。施青雲的爹叫施海寬已經四十多歲了,長年的勞累落下了個老腰痛老腿痛的毛病,已幹不了重活了。外出剛磨了一塊豆腐回到家中。這時,院中一下子就衝進七八個年輕人,為首的正是施猛的老爹——後寨的大林場主施萬發。
「……東家,怎麼了,這是?」一看來人氣勢洶洶,施海寬認識施萬發,自己以前還到他家當過長工,便躬著個腰戰戰兢兢地問。
「你那個小雜種呢?敢打傷我兒子和我家的武教師,我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施萬發財大氣粗用手指著施海寬的鼻子怒吼道。
原來,施青雲幾天前下場比武奪魁,將施猛打倒取勝後,場外飛身進來襲擊施青雲的正是施魁的家庭武教師。在下場前,施猛和這個武教師二人在他爹施萬發面前打了保證了。特別是這個武教師把胸脯拍得「啪啪」山響,說少爺的功夫如何了得,這次一定能金榜題名。施萬發非常高興,也當即許了願了,說只要兒子能比出個名堂來,就賞給這個武教師十塊大洋。
這個武教師可高興壞了,於是在人群中給他助威。這時施猛就下場了,前八場打得都很順利,過五斬將就如秋風掃落葉一樣,打得真是乾淨漂亮。在人群中觀陣的武教師比施猛還高興呢,心說照這樣打下去再有兩陣就搞定了,自己在東家面前的威望就會平步青雲,而且還領十塊大洋的賞錢,真是名利雙收哇……
第九場開始時,一看是和施青雲對陣,不但施猛覺得穩操勝券,就連這個武教師也覺得他能勝券穩操。但後來一看施猛敗得一塌糊塗,一切希望轉眼間化為泡影的他惱羞成怒,也不管眾目睽睽了,也不管比武的規矩了,真是主多大奴多大,平時也驕橫慣了的武教師跳進場子對施青雲就下了毒手。但那日也該著他倒霉,正好遇上寨主施鍾玉的大女兒施雲前來看熱鬧,她身後還帶著保鏢寨丁。你想跟著她的人哪有飯桶呀,施雲氣憤不過一聲令下四個寨丁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個攪鬧演武場的武教師給拿住了,好一頓教訓後送到了寨主施鍾玉那裡押了起來。後來,施萬發求爺爺告奶奶還花了二十塊大洋才算把人給領回去。
名分沒撈著,兒子還受傷了,又損失了二十塊大洋,施萬發哪吃過這個虧呀,暴跳如雷的他這才領著一幫惡奴打手來施青雲家興師問罪。
「……東,東家,……孩子還小,他不懂事,冒犯了少爺了,我在這裡給你磕頭陪禮了……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饒他這一次吧……」其實,施萬發比施海寬還年輕好幾歲呢,但沒辦法惹不起人家,膽小怕事的施海寬顫顫巍巍地就給施海寬他們跪下來以頭觸地。
「不行!快叫小雜種出來,今天就是藏到耗子裡洞裡也得把他摳出來……」在演武場被打得滿地找牙的那個武教師也狗仗人勢地咋呼起來。
這時從屋裡出來一個近四十歲的女人,正是施青雲的母親也姓施,叫施玉瑩。這個女人雖然也是破衣爛衫的,但歲月的風塵難掩她的天生麗質,看得出年輕時絕對是個山野美人。年近中年依然秀美,不施粉黛仍光彩照人。儘管是舊社會的女人,但她難改心直口快、膽大論理的本性,一看這陣勢忍不住就從屋來出想講講道理。
「我說東家,下場比武可都是自願的,而且也是有規矩的,這是新任寨主定下來的。再說了,你家少爺比我們青雲還大上兩歲,長得五大三粗的,就吃了這麼點兒虧你們就惱羞成怒了?你們的武教師還跟一個孩子伸手,青雲差點兒就被掐死了,你們怎麼不說呢?」
「喲呵!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小腳女人也敢拋頭露面了?還拿新任寨主壓我。照你這麼說我家猛兒這頓打就白挨了,猛兒現在還躺在床上呢,你們那個小雜種倒是歡蹦活跳的像沒事人一樣。要不你到我們家床上去看看?……」說著施萬發不懷好意地看著施玉瑩。
「……東家……要不,讓青雲到你家給少爺磕頭陪罪,再順便侍奉少爺幾天吧!」施海寬實在是無計可施了。
「誰稀罕你們磕頭陪罪?磕頭陪罪多少錢一斤?讓他侍奉?給我家猛兒提鞋我都嫌他手粗,舔屁股我都嫌他舌頭澀。」施萬發鄙夷地說,「要麼拿二十塊大洋,要麼讓小雜種跟我們走,你們說怎麼吧?」
「你們這是訛人!你們這是敲詐勒索!……」忍無可忍施玉瑩還要往下說卻被施海寬擋住了。
「孩兒他娘,你少說兩句吧!——東家,你也知道,我們家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施海寬咧著嘴說,他夢想著這個為富不仁的林場主會突發善心,但他哪裡知道施萬發心裡另有打算。
「……沒錢?把這個女人給我帶走!把他們家給我砸了!讓小雜種到我們家去替換她!」施萬發凶相畢露。那個武教師上來就抓住了施玉瑩,也是想趁機找點兒便宜。眾打手們一齊動手就砸開了,其實他們家也沒有多少東西可砸。一看他們要把媳婦帶走,施海寬可有些急了,上來就要攔阻,結果被這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們一暴打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他爹!他爹——……我跟你們拼了!……」施玉瑩喊著掙了幾下沒掙脫開,一口就咬住了那個武教師的手指頭。
「……哎喲,哎喲喲……」那個武教師像殺豬一樣嗷叫了幾聲後,掄起另只一巴掌「啪」的一聲正揍到施玉瑩的後背上。你想,這個武教師正值壯年,手上還有功夫,施玉瑩是個柔弱的女人,纖腰玉背的,怎麼能經受得住他這狠勁兒的一掌?施玉瑩慘叫一聲就趴在地上起不來了,嘴裡鼻子裡都淌下血來。
「你們裝蒜!你們想倒打一耙!我們走!」施萬發一看事兒鬧大了,要出人命。他倒不是怕別的,他就怕新任寨主施鍾玉知道了找他麻煩,撂下幾句話慌忙領著一幫崽子們一溜風似地跑了。這幫兇神惡煞一走,鄉親鄰居窮苦寨民們才敢到他們家裡來探望,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夫妻二人扶進屋內躺下,安慰了一番這才離去。過了一會兒,施青雲背著一捆柴禾回來了,一進院子就感覺著家裡不對勁兒,一片狼藉,院子中央的地上還有血跡,他就意識到不好,喊了兩聲「爹——、娘——」沒人答應進屋內一看,施青雲不僅目瞪口呆。
他爹娘都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他娘鼻孔嘴角還有血痕,但無論施青雲如何追問,施海寬夫婦只是掉眼淚,就是不說話。後來,施青雲一想就明白了,這肯定是施萬發他們幹的,比武奪魁他兒子敗在自己手下,吃了虧他們懷恨在心來報復了,肯定是這麼回事,除此之外自己家裡並沒有什麼仇人呢?想到這裡,施青雲也不再問了,就找來郎中為二老治病,以後施青雲就床前床後地伺候兩位病人。施海寬夫婦躺在床上僅半個多月相繼含恨而死,施青雲哭得死去活來。這下可好,別人家過年,他家出殯。在鄰居們的幫助下,還欠了一筆債的施青雲總算把父母的後事草草給辦了。好心的鄰居都勸他,安慰他,怕小小年紀的他受不了這個打擊。出乎人們意料的是,沒過兩天施青雲就像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的,該上學上學,該打柴打柴。寨民一看,施青雲畢竟還是個孩子,年幼無知,不諳世事,要不就是精神受到過度刺激,神經出問題了。
其實,有心計的施青雲一刻也沒有忘記仇恨,他做夢都想找施萬發報仇,常常在睡夢中哭泣。但他知道,自己身小力薄,人單勢孤,這時過去報仇肯定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他就把仇恨之火深深地埋藏在幼小的心裡。從這以後,施青雲生活更加勤苦。白天在學校識字習武,放學後不是打柴就是幫人家幹活自己養活自己。晚上他可沒閒著,常常是聞雞起舞,每天二五更的功夫,雷打不動。有仇恨就有動力,他的功夫突飛猛進。
三年後,也就是施青雲十八歲時,他出落得一表人才:個頭也躥起來了,體格也健壯了,寬寬的腦門,四方大臉又白又淨,八字濃眉大眼,直鼻大口,細腰窄臂,雙肩抱攏,渾身都是腱子肉,與以前那個黑瘦單薄的少年施青雲判若兩人。
本來就有基礎的施青雲花了三年工夫成就了自已的武學,這三年內他帶著仇恨重點鑽研武術,每年寨中的比武奪魁誰勝誰負他一概不聞不問。與他不同的是他的死對頭施猛,這小子出了這口惡氣之後,他們父子也害怕施青雲尋機報復,就增加了護院打手,又請來幾名武教師共同教施猛武藝。可是三年時間施青雲好像淡忘了此事一樣,施萬發父子心說施青雲肯定是被嚇破膽了。他們就更加囂張狂妄了,心說你不來找麻煩是你的便宜,要來了就得更給疏皮放血。二十歲的施猛生得高人一頭,窄人一臂,虎背熊腰,強壯得像一頭牛,雙膀一晃力大絕倫,這小子現在功夫也大有長進,今年他又報名參加比武奪魁。已參加成人組的他連續兩年名列前茅,今年如果再保持這樣的好成績,不但能夠成為寨中的頭領,還可能角逐寨主之位。
現在的施猛更加驕橫無比,眼空四海,目中無人,只知有已,不知有人。這一天,他帶著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走進了演武場,可是,他做夢沒想到,這一次等待他的卻是一場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