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放著岑修遠每天必練的一篇大字,上面的是這幾天的定量,其餘的都收在房間裡的木床下了。
方正飄逸的字體不是硬朗,這就是岑穆迪對兒子一手好字的評價。桌面上的字帖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殷元詩集》和《宣朝史記》,另外的一部分則很雜亂,有的是詩,有的是詞,還有的是一個個小故事,但無一例外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珍品。
「遠兒,這些都是誰所作?」揚著手裡的幾張詩詞,有隱世蟄伏的隱忍,有懷才不遇的憤慨,還有描寫身邊山水竹林之景的閒逸。
「那些?」岑修遠看了眼那些有著從先生那兒聽來的驚世之作,也有先生記得不全被他胡亂添足的遊戲之作,可,他不想讓先生的事情被眼前兩人知道,而更不能讓他們知道他能出府的事情,只有咬牙笑道:
「被關在這個地方十年,爹爹認為這些是誰作的?」
岑穆迪抱著詩稿狂喜:「天祐岑家,天祐我岑穆迪!修文誇獎你天縱英才我還說他誇大其詞!我就說嘛,晴娘那樣的女人生出的孩子怎麼會資質平庸,哈哈,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詩書天才。要是你的這些稿子能找關係遞到神眼堂,還愁我岑家至今沒有定品的文人?」
顧清娘的臉色則複雜得多,自三年前那個烏龍婚姻之後岑穆迪就暗示過不得虧待岑修遠,也不知岑越是如何把守的門禁,竟然叫修文給他送了這半屋子詩書,難怪總見他到帳房支錢買書卻不見他房裡有一頁紙,原來都送到了這裡。攏在青紗大袖中的玉手不斷蹂躪著手中絹帕,眼底的怨忿越發明顯。
「修遠,你看你姨娘那雙眼睛,若是目光能變成刀子,恐怕你此時都化成幾瓣了吧?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啊?她失去女兒,你還失去母親,其他人也失去親人了啊!」葉萱語飄在半空,將顧清娘猙獰的表情看個清楚;「算了,你還是暫時別回前院了,在這裡多安全啊,沒人會指手畫腳。話說,熊大和孔二娘怎麼辦事情的?不是說今天就要找個機會來你身邊服侍嗎?人呢?」
她想出去四處轉轉看看,卻又不放心放他一個人在眼神陰毒的顧清娘面前。
「修遠,爹這就帶你回前院,清娘,去叫越管家進來幫遠少爺收拾東西!不!不收拾了,這兒的東西全都不要了,爹給你重新置辦,什麼都要最好的,清娘記得回去就給遠兒找幾個穩妥的丫鬟,我呢這就去給你物色幾個機靈的小廝。」岑穆迪抱著岑修遠的詩詞稿子就像是已經抱著了岑家的未來,已經抱著榮華富貴了。
要知道「士農工商」的排名由來已久,就算岑家是以印書、開書院、開書局做主營那又怎麼樣?還是逃不開一個「商」字的賤籍。宣慶朝延續的是魏晉時期的門閥制,舉官叫「中正九品制」,朝廷極大門閥舉薦士子為官之前都要考證士子學識,然後定品。門閥世家的少年子弟入品輕而易舉,作幾句歪詩,寫幾句社論就能輕易訂個六七品;而范陽這個芝麻小城中,岑家這樣的商籍若不是如殷元那樣出現一個大家,終其一門之力也出不了一個「九品」,這讓看到岑修遠「驚世絕艷」的詩詞如何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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