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陽城城守府某間書房中,白日裡在岑府高高在上的李大人一改倨傲之色,恭敬地對書房案後的中年男人報告著什麼。
這間書房本是城守處理重大事件的專用書房,此刻就只有這兩人在此,那位中年人梳著一絲不苟的武士髮髻,髮髻之上插著一支很普通的木頭簪子。他的五官表情看上去很是僵硬,甚至整個過程中沒見到他半絲情緒波動,只有那一雙清亮有神的眼睛偶爾閃動一下。
在聽完李大人的細細的敘述之後,中年人以手扣著堅實的紅木桌面,閉上眼睛半晌沒有說話,就在李大人稍稍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你說,你將這次參考的最後一張入場卷交給了岑家那個庶子岑非?他是那個藍色錢袋的主人?」他的聲音冷淡漠然,讓桌前的李大人越發的惶恐了。「我有說讓你們怎麼做嗎?一群自作主張的蠢人。」
李大人的頭壓得更低了,面前的人是神眼堂五大長老之一,也是最為神秘的信堂堂主葛旭天。堂內諸人只知道葛旭天堂主是易容高手,並且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葛旭天」是否就是這位信堂堂主的真名。
神眼堂屬下有五個盤口,忠孝禮義信,各堂都有各自的職責和分工,負責出門選拔人才是忠和孝兩個分堂;他作為往范陽城選拔人才的主事者,身份也算是超然之外了,可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卻是他惹不起的。
雖說被外人尊稱李大人,領的是朝廷七品官職案牘,拿的也是朝廷的俸祿;但他在神眼堂卻只能算是外堂的執事,根本進入不了那個權能通天的神眼堂內三堂。
葛旭天作為神眼堂信堂堂主,一直身份成謎,其實不止是他,神眼堂內三堂「禮、義、信」三個堂口只知道人員極少,至於身份嘛,那就真的無從得知了。
眼前這位葛旭天堂主可是能獲準直接進入皇宮內廷的神眼堂人員,且頗得帝寵,他的地位在李大人心中不言而明。這次,李大人也不知道這位神秘的信堂堂主怎麼會來這個離宣慶城遙遠的地方。
今早,葛旭天堂主突然拿了一隻錢包給他,讓他去看藍色錢包的主人是否就是岑府庶出公子?李大人正苦於無法找到巴結葛旭天堂主的辦法,巴巴的拿著最後一張選拔人才的入場券去了岑府,卻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了。這時被葛旭天堂主一句接一句的責問倒是有些詞窮了。
「算了,是我沒說清楚,這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收拾行裝準備回宣慶城!」說完,葛旭天便甩袖示意李大人退下。
他則閉目沉吟半晌,伸手在臉上一拂而過,那副四方平凡的中年面孔突然消失不見,赫然是岑修遠在小橋上巧遇的那個老叫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面上浮起一絲無奈:
「罷罷罷!或許這次占卜出來的結果並不準確,畢竟『醫人者不自醫啊』!明日再出去找找,要是能遇上就順命而為吧!」
——
在秋老虎躍出地平線肆虐之前,岑修遠從狗洞中鑽出了小身體,有了在高空中放哨的葉萱語倒是不虞被人發現行蹤。
整理了身上的葛布長衫,再正正頭上的髮束,岑修遠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先生,頭髮這樣梳著好怪。」只見他長長的黑髮被一圈布巾束在頭頂,青色的布巾垂到腦後,要是同有穿越眾在此一定能認出來這出名的「馬尾辮」。
「誰叫你沒有傭僕幫忙,我又愛莫能助,能梳成這樣總比你以前亂糟糟的好很多吧。」葉萱語不好意思說這個髮型是覺得省事,臉色有些發紅,眼前綁著這種頭髮的少年雖說瘦弱,可看起來唇紅齒白,細長的丹鳳眼裡清澈透明,盛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對她這個先生的全心信賴。
為了不讓岑修遠總在這個事情上糾結,葉萱語連忙轉換話題說道:「你想好要什麼東西沒?」
「想好了。」說到這個,岑修遠的眸子有些黯淡,但也帶著一股子隱忍:「我要筆墨紙硯和書籍,被永久的關在竹園,除了看書還能幹什麼。反正岑府就是做書籍生意的,書籍多得是。」
葉萱語聞言並沒有說什麼,這兩天對宣朝又多了幾分瞭解,還真的和初唐時期的生產力水平不相上下,岑家的制書之法算是宣朝,乃至三個王朝最頂尖的了,紙質粗糙,印刷也不精緻,所以賣得最貴最好的還是手抄的帛書。
要說岑修遠現在為什麼一副整潔的樣子出門,還得從今天一大早說起。
整個岑府從昨晚就開始張燈結綵,這本來不關他們什麼事情,可岑穆迪總算是在揭去「喜」字的時候想起自己還有個十四歲的嫡子,當下命令岑越給岑修遠的小院送來了不少的肉菜,也有幾身換洗的內外衣衫,還好心的留言:以後每隔三日就會有僕人送吃食來,若是大少爺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一聲。
雖說還是不能出竹園半步,可畢竟衣食無缺了。兩人在院內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已經被徹底遺忘的人怎麼突然有了好待遇了?
最後還是岑修文偷偷溜到了竹園大概說了下情況:先有岑修遠拜堂不成在前,再有岑非被神眼堂選中,有望進軍仕途;岑穆迪心情愉快之餘也想起了岑修遠的窘迫,不用下去調查他也能想像兒子過的什麼生活。但他也不打算深究,只是在顧清娘面前提點了兩句而已。
岑修文臨走的時候給了岑修遠幾個銀子打造的花生,那是岑穆迪為岑非專門打造的賞錢,有個喜氣的名稱叫「步步高陞」。
拿著幾塊步步高陞,葉萱語再次慫恿岑修遠出門「考察」一番,打算找點適合的進財之道。
「咦,」岑修遠站住了腳步。葉萱語聞聲看去,小巷子口那條小河邊正有幾個人在拉拉扯扯,間或著女人和孩子的哭聲。
「你認識的?」葉萱語奇怪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