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什麼?」安離問他。
他的唇在蠕動,但聲音卻是極小,饒是安離聽力非凡,也沒能聽清,只好低下頭去,附耳在他唇邊,聽得極為認真,到最後,也只聽到兩個字,他說,抱歉。
那之後,再無下文。
君無玦死了,就死在安離的面前,在臨死前,他笑得異常溫柔,就好像冰冷與淡漠,從來不屬於他。
他說,她很美,他還說,抱歉。
安離從不懷疑自己的美,只是,君無玦為何要說對不起?她還未來得及深思,萬俟聖昕等人便又進來了。西如上前為君無玦把脈,素手還未觸到他,便驚恐地瞪大媚眼,美人扇遮住櫻唇,嬌怯怯的聲音顫抖著,說:「護國將軍他、他去了。」
「休得胡言!」萬俟聖昕一把揮開西如,抓起君無玦的手就往床下拽,口中喚著君無玦的名字,用命令的口吻大聲的喊道,「無玦,你給朕起來!你不是說要為朕守護河山,平定天下嗎?你不是說要隨朕馳騁沙場,征戰荒夷嗎?大歸汗國如今蠢蠢欲動,朕豈能缺了你,你快起來,你的要求,朕都答應,只要你起來,可好?」
萬俟聖昕此話一出口,風和西如兩人的神情瞬息萬變,西如是眉開眼笑,素手輕搖美人扇,紅唇盡凝笑靨花,自有一派風情萬種的妖媚。風又不同,聞言臉色大變,上前阻止了萬俟聖昕不斷拉扯君無玦的動作,一本正經的勸阻道:「皇上,將軍已逝,還請節哀,不過將軍遺願……」
「朕會照辦。」萬俟聖昕接下話,神色複雜的看著安離,目光沉痛又哀傷,久久不曾從心上人臉上移開。
安離此時在疑惑,不是疑君無玦的死因,也不是在惑他給萬俟聖昕的遺言,而是在詫異風的轉變,此時的他,眸色清明如水,舉動謙恭有禮,每每看到她時,都刻意躲避著她的目光,但安離還是 捕捉到了他的情緒,是纏綿而惋惜的,而司寇千傲那樣邪魅的眸子,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明明是一樣的氣息,不過片刻功夫,怎生差距如此之大,簡直判若兩人。
「本座是風,但風卻不是我,我們是一個人,卻也不是。」
想到司寇千傲的這句話,安離恍然大悟,司寇千傲的意思,是他知道風的一切,而風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定是這樣,風才能那般自然。如此,便是司寇千傲身中劇毒所致嗎?好霸道的毒,竟能讓人生出這樣極端的性子,一個妖,一個仙。
如果真是這樣,這具擁有最美鳳眸的身體裡,司寇千傲才是主宰嗎?那是不是表明,風只是藥物影響下的存在,只要司寇千傲解了毒,他便會消失了嗎?不知為何,心裡多少有些失落,或許,是覺得那樣一個謫仙一般的人物不該悄然消失吧。
「來人。」萬俟聖昕身邊,一般跟著暗衛,據說這是日晝王朝自古便傳下來的規矩,暗衛也是按世襲制度代代傳承,每十年也會在民間暗中挑選一批新的武功高手,經過嚴格的訓練,方才編入暗衛隊,保護在位皇帝。
萬俟聖昕可說是個例外,因為萬俟武的溺愛,這個孩子自小就有屬於自己的暗衛保護,現在自樑上下來的一胖一瘦兩個大個子,就是打小跟在他身邊的暗衛,十幾年來隨他征戰沙場,能力自然不弱。此時,兩人齊齊跪在萬俟聖昕面前,等待受命。
「送君將軍會將軍府,通知府上,朕要親自為愛卿主持葬禮,讓他風風光光的離去。」萬俟聖昕說話時,眼睛有些泛紅,安離看著,暗暗心疼,這個人人稱道的大英雄,萬人敬仰的九五至尊,其實,也不過是個心思單純、重情重義的大孩子。
暗衛送走了君無玦,萬俟聖昕也起身準備離開了,或許是悲傷過度,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虛弱,走路時竟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西如見了,忙過去扶著他的胳膊,柔聲道:「皇上,您可慢著點,這要是磕著絆著,臣妾可是會心疼呢,來,臣妾扶著您走。」
萬俟聖昕下意識的想要甩開西如,走過安離身邊時,看著那張冷漠的絕色容顏,卻沒有那麼做,反倒回頭沖西如一笑,低聲道:「那就有勞愛妃了。」
「皇上這話可折煞臣妾了,臣妾是您的皇后啊,扶著您是應該的,總不能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傷皇上的心啊,」西如故意將皇后二字拖得老長,說到後面還不忘對安離擠擠眼,笑著說,「你說是吧,貴妃妹妹?」
安離笑,在萬俟聖昕眼中,她現下不就是這個大逆不道之人嗎?
萬俟聖昕聽了西如的話,臉色鐵青,眼裡溢滿心痛,一揮長袖,狠下心來,低吼道:「從今日起,她便不是什麼貴妃,你問她做甚?回宮!」
不是貴妃了?安離聽得糊塗,再回想萬俟聖昕答應了君無玦的「遺願」,莫非就是罷黜她的貴妃之位,君無玦處處阻撓她進宮,有這樣的想法才最合理,也難怪他會對她說抱歉,不過,如此她倒要謝謝他了,不用入宮為妃,便也就不用為司寇千傲做那殺人的工具了。
西如淚眼朦朧的拉住萬俟聖昕,梨花帶雨的哀求道:「皇上,您息怒,這妹妹尚未入宮就被廢黜,而今又住在相府裡,若要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
「你想說什麼?」萬俟聖昕冷冷的看著她,眼神危險而駭人。
西如假意拍拍胸口,小聲的說:「皇上,這廢黜的嬪妃,哪有待在宮外的道理啊?既然皇上讓臣妾管理後宮,但璃兒妹妹臣妾也是喜歡的緊,如今她在京中已是無親無故,怎好讓她流落宮外啊,皇上。」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風某今生難得與璃兒相識,已是知己至交,常言道『情到深處念故知,意到濃時憶舊人』,而今璃兒有難,風某豈有不幫之理?只要璃兒不嫌棄,不聞軒便是她的落腳之處。」
「夠了!」萬俟聖昕突然大吼,出乎意料的扼住了安離的脖子,雙目赤紅,對她說,「都是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朕若不曾遇到你,也就不會失了心,更不會為了你愚蠢的覬覦這皇位!無玦也就不會死了,不會了!他說得對,你就是禍水,是朕過不了的劫!只要你消失了,什麼卿月樓妖滿樓,都與本王無關,本王現在就殺了你!」
說到最後,萬俟聖昕已經失去了理智,連自稱也從「朕」變為了「本王」,手下力道也加重了幾分,安離呼吸有些困難,卻沒有反駁,這是她欠他的,他有權利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