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他只能站在少爺不遠不近的地方,聽候他的差遣。他也一直以為,高高在上的少爺和龍哥,根本看不到站在角落的他。
他還記得他十歲那年,少爺十二歲,他們回國時,少爺突然發了高燒,他被父親狠狠的抽了十鞭,扔進小黑屋,因為他沒有把少爺照顧好。他哭過,鬧過,可沒有人管他,就連溫婉的婉姨都被父親勒令不許看他,不許給飯。
可是半夜裡,少爺卻頂著發燒的身子偷偷跑進去,給他端了一份牛排,還是熱的。他沒法想像,從來不進廚房的少爺第一次用微波爐幫他熱了食物,還親自端來給他。
「小鈺,疼嗎?」少爺掀開他的衣服,幫他上藥。
少爺,在他眼裡高貴好看的少爺,嘴裡咬著手電,用他那彈鋼琴的玉指為他的後背上藥。從來只穿高級定制小西裝的少爺,竟然為了偽裝,穿了一套女僕的衣裙。
少爺說:「小鈺,哥保護我,我來保護你,別怕,很快就好的!」
「哥,我不疼,哥,對不起害你發燒了。」他趴在地上,一邊用叉子吃牛排,一邊說。
只那一次,之後少爺不敢在人前對他好,不敢那樣親暱的叫他小鈺,受了傷的他發了燒,還以為那是夢,後來少爺狡黠的眨眼說:秘密。
可是今天……
「少爺……」阿鈺的聲音有些嘶啞,他低著頭。
「你還叫我少爺。」小羽靠著沙發,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小鈺,至少今天,讓我做你哥哥!」
「哥……」
阿鈺愣了許久,看著小羽疲倦的閉上眼,靠著沙發靠背休息,他才低喚一聲。沒有回應,他聽見小羽的呼吸開始變得綿長,他揚起嘴角,回屋取了毯子來為小羽搭上,哥,你永遠是我的少爺,我的哥。
「哥,其實我,很想你。」阿鈺笑著說。
一貫嚴肅的阿鈺,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其實他才二十五歲,卻每天繃著臉。其實,他笑起來會讓花都羞怯,可是他卻不知道有什麼值得他笑。十一年了,那個叫他小鈺的少爺活得像個魔鬼,每天受著這世間倫理的煎熬,他的心也隨著一點點下沉。
「哥,你會好起來的。」
阿鈺笑著走到陽台上,在這片白色城堡裡,他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年,那頓打,他一直覺得很值得,至少他也有了哥哥。他從小就羨慕少爺,總被龍哥呵護著,原來也有那麼一個人,偷偷的關心著他。
此刻,他特別想那個心繫著他的人,他想告訴他,其實他一直,都不孤單……
月光普照,有人在月光下找到迷失多年的親人,有人卻在月光下感受到親人的清冷。
南天陽那晚回了京城的南家老宅子,南莫安在,他母親伍琳也在。父親下了死命令,讓他在這裡多陪老爺子幾天,不許偷溜,無非就是為了把他困在京城,讓他沒法在這種時刻趕到若唯身邊去。
「很意外。」
南天陽端著一杯紅酒,在老宅子的院子中央的葡萄架下,坐在那古老的籐椅上,和南莫安進行一場對話,關於他的父愛偏心於誰的談話。
「很意外,你的心會向著天羽,我以為會是天躍。」南天陽抿了一口酒,有點苦澀。
這是爺爺家裡自製的葡萄酒,味道濃郁,度數也高。但是他酒量尚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才沒喝幾口,他便覺得有些頭暈,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看不清楚。
「哼,你以為是我?」南莫安搖搖頭,心裡也有幾分苦澀:「你看今天晚飯那些人,我請得動幾個?」
南天陽一愣,難道是……
「老爺子對小婉有虧欠。」南莫安淡淡的說,點到即止。
不僅南天陽,就連他都被老爺子困在這裡,因為老爺子知道南莫安的心永遠都偏向那個小演員生的兒子。
「我讓小溪勸你,是不想鬧到最後老爺子對你耍手段,天陽,你對付不了老爺子,你看他,快八十的人了,我們誰是他的對手。」南莫安分析了情勢,然後語重心長的說:「不過是個女人,我可不想看見老爺子拿你和天躍開刀。」
「不過是個女人,何需如此執著?」南天陽嘲諷的對父親笑著。
他也會說不過是個女人,那麼對小玉蘭呢,他又執著到什麼程度了?他根本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拿什麼來說服自己的兒子?
「那不一樣。」南莫安第一次有了想訴說的衝動,而對方竟然是自己的兒子,這種感覺有點奇怪,他說:「阿蘭單純,是我隱瞞她在先。」
「如果她還活著,你是不是打算和我媽離婚?」
「不會!」
南天陽為他這個『不會』稍稍震撼了一下,他以為父親對母親真的一點情義都沒有,看來他也不是完全無情。
「男人必須分得清,什麼必需品,什麼消遣品!」
如果說前一句將南天陽的心高高舉起,那麼後面一句便是將他的心狠狠摔落,碎了一地。
「哼……」南天陽對他再沒有奢望,放下酒杯,他起身回了屋。
對南莫安來說,家族聯姻給他帶來的好處是必需品,而愛情,不過是消遣品。所以即便小玉蘭是他這一生遇到最鍾愛的消遣品,可失去她後,他還是可以找到其他消遣品,只是太珍貴的東西,只能放在心底。
南莫安這樣的態度在世家裡太普遍了,沒有哪個世家出生的人沒有幾段風流史,而家裡的正牌妻子也並沒有太在意。
「天陽。」伍琳推開南天陽房間的門,端了一杯熱牛奶進去,笑著說:「喝了再睡。」
南天陽蹙眉,也沒給母親好臉色,接過牛奶一飲而盡。他三十歲了,不是三歲,母親何必來討好他,三歲他需要母愛的時候,她在哪裡,所有的彌補都讓人覺得厭煩!
「天陽,那個女孩兒……」伍琳當然知道這次的事,老爺子明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