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辰住的地方叫秋月宮,她發現賀蘭王庭所有的宮殿取名都和月有關。
她無心欣賞秋月宮別具一格的古典建築,三步並作兩步,掀開寢宮的紗簾。「寶黛——寶黛——」
「姑娘,我在,我在……」寶黛從地上的竹蓆上立起來,別過臉,匆忙擦去臉上的淚珠。
見此情景,剛剛鬆了口氣的梅良辰心又難受起來。
「姑娘,金月小姐她……」寶黛沒有能力違抗王的命令,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宮裡的奶媽把金月帶走。
「我都知道了。不怪你,寶黛,不要自責了。」寶黛現在動不動就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不管發生什麼變故,她都覺得是她的錯。
皓月高懸,清風拂面。
梅良辰坐在碧藍色的池水邊,默默地盯著寶石般的水面發呆。身後隱隱傳來寶黛的鼾聲,這丫頭,一定是累壞了。轉念想到每晚必須要聽著她唱的搖籃曲才能入眠的金月,心事重重的她再也坐不住了。
冷月宮。
原以為在皇宮冷僻的角落,卻不想,它竟和甘珠拓磊的月華宮毗鄰相望。如果說美輪美奐的月華宮吸收了月之靈氣,光彩奪目,那麼冷月宮,則像是被月亮遺忘的地方,淡淡的月光下,白色的殿宇,透出一股子與皇宮格格不入的淒清氣息……
她知道察哈爾在不遠處跟著自己。
無所謂,她又不是逃跑。反而有他的護佑,她在皇宮裡還能享受到來去自由的特權。
「哇哇——哇哇哇——」亮著燈的紗幔,傳來金月撕心裂肺的哭聲。金月認床,且只認她和寶黛,如今換了地方,她如何肯睡呢?
剛要快步入內,清風撩起的輕紗後,卻忽然傳來一聲柔和的呼喚,「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哥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哇哇——哇——」哭聲愈發嘹亮……
宮裡的奶媽小聲勸阻著:「太子殿下還是回去休息吧,小姐哭累了自然會睡的。」
「渾話!」少年的叱責聲帶了稍許嚴厲,「誰再敢給她餵那種傷人的藥湯,本宮會讓她死在冷月宮!」殿內剎時一片寂靜,連金月也受到驚嚇,噎了幾嗓子,才重新大哭起來……
「退下!全都退下!」殿內再無人敢反駁太子的命令,一會功夫,偌大的寢殿裡,只剩下少年抱著幼小哭鬧的女嬰踟躕哄勸的孤立身影……
梅良辰靠在匯著金色圖騰圖案的廊柱上,聽著裡面的少年,念她似曾相識的歌謠,記憶中,這些曲調獨特的童謠,似乎是逝去的媽媽在她兒時的時候,念給她聽的……
小白兔
真美麗
紅紅的眼睛白白的毛
長耳朵
短尾巴
走起路來蹦蹦跳
金月哭聲漸歇,似乎有止住的跡象。
少年繼續。
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小草喝飽啦,葉子更綠啦,小花喝飽啦,花兒更紅啦。小柳樹,頭髮長,天天河邊梳頭忙,河面當鏡亮光光……亮光光……
太子松銘。
莫名的,讓她感到一種強烈的熟悉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通透的寢殿裡再無聲息。她也從怔然中回過神,準備細看內裡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張俊美得不似人間凡俗的男子面容……
「嚇——」她驚跳起來,手撫著胸口屏住呼吸。
太子松銘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誇張,亦或是他剛剛重溫了有關於柔情親情的記憶,所以,素來冷清的美少年竟衝著她展露出一抹傾城傾城的微笑。
「你偷看了多久……」
「啊……沒多久……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帶孩子很有一套,我這個小姑姑自愧不如!」她說的是真心話,金月在他的撫慰下,正躺在涼爽的錦榻上睡得正香。
看她目光流連在女娃娃的身上,毫無做作之嫌,他的微笑留得更加長久了些。「是你的孩子嗎?」只有一個做母親的才會對孩子流露出的表情,他想,他不會看錯。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算是,以後可不一定了。」
松銘想了想,覺她說的很對。「那倒是,父皇肯定會殺了她的。」父皇不會留一個對他的江山社稷有威脅的什麼公主呆在賀蘭王庭。
梅良辰愣了楞,問道:「你可以幫我的,是不是?」
松銘搖搖頭,很堅決地回絕她。「本宮不會幫任何人。包括父皇!」美少年的鳳目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一瞬即逝……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梅良辰還是禁不住的難受。一個崇尚和平的皇太子,卻有一個野心勃勃的父皇,他的成長經歷,一定浸透著不為人知的辛酸和血淚。
「算了……當我沒說過。」她找到池水邊的一塊白玉石坐下,拍拍身邊的空地方,對松銘說:「你睡不著吧,睡不著的話,陪我說說話吧。在這個皇宮裡,我們都是太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