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愛將的嘶吼穿透如簾的大雨傳了過來,悲涼、淒愴裡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憤怒。踏雪還未近前,牧仁卻先自從馬鞍上滾落在地。
「馭——」耶律清歌勒馬揚蹄,繞著愛將轉了幾圈才緩下戰馬的猛勁。
「何事驚慌!」他曾准過麾下大將阿古拉和牧仁見面不跪,可是看情形,應是出大事了。
「將軍,外城被不明之徒屠戮!百來號老弱婦孺被殺,還……還……」牧仁彎刀撐地,身下泅出大片的暗紅,他竟,受傷了!
黑鞭驟起,像是冷厲的颶風,又狠又準地落在牧仁的臉上,血登時湧了出來,一溜溜滑下他的黑臉。
耶律清歌的面孔並無多少憤怒,他的黑眸只是冷覷過泥塑般跪在雨地裡的愛將,語氣深冷。
「講!」
牧仁被鞭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可要道出實情,卻令他膽寒畏懼。他不敢想,將軍知道消息後,會攪起多少令人寒慄的腥風血雨。
「講!」耶律清歌顯然已處在怒火賁張的邊緣。
牧仁闔眼咬牙,「將軍,他們毀了白音的家,帶走了梅……梅恩姑娘!」他的話音還未落下,臉前驟然刮起一道凌厲的寒風,他下意識地闔眼,可是預想中的鞭撻卻沒有發生。「噠噠噠……」他的臉上被鐵蹄濺落的泥漿蓋住。睜眼看去,將軍的背影已然消逝在他的視線當中……
「追!」他愣了幾秒,迅即上馬追去……
曠寂的大草原像是浸在冰冷的水中,寒氣從地底冒上來,凍醒了昏睡中的梅良辰。
她的意識混沌,頭痛欲裂。滿腦子亂哄哄的畫面,針刺般戳痛她的心口。
冷。
徹骨的寒冷隨著耳邊雜亂的聲響鑽入她的四肢百骸。
好冷……心好疼……
血。
無邊無際的血色瀰漫在她的眼前……
斯琴!
阿拉罕!
嗜血的暴徒!
胸口被重重一擊,眼淚狂湧而出。她串起了腦海中破碎的凌亂的畫面,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血腥恐怖的回憶,一點一點,殘忍地重現……
她想喊,可是意識又變得模糊起來……
朦朧中,她好似聞到了海水的氣息,耳邊,也隱隱迴響著螺號的低吟……
她到了哪裡?海邊嗎?
禁不住濃濃的倦意,她的眼皮慢慢的,慢慢的耷拉下來,最終闔上……
等她再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她被捆縛著,塞著口唇,扔在一個顛簸的擔架上。齊人高的蒿草擋住了她的視線,枯草殘葉在腳下沙沙作響,看樣子,他們還在草原奔襲……
「主上,快到了!」
她的頭頂傳來一聲似曾相識的陰冷男聲。「嗯,加快!」
話音剛落,她的身子卻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被拋向半空。意外來得太過突然,黑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她急速下落的身子卻被一股子陰寒的氣息牢牢地籠罩住。
是那個被稱為主上的人。
他抓著梅良辰吊在半身上,幽藍色的眼珠透著濃濃的殺氣。「古林,不要藏了!」
古林?
梅良辰一陣驚悸,古林是誰?難道是巴特爾?!
她重又看到了希望,轉過頭,比黑衣人更熱烈的目光,緊緊盯著浸淫在大雨中的草場。
「上!」黑衣人只消一個手勢,僅剩下的三名黑衣人便衝了上去……
「嗚嗚……唔……」梅良辰掙扎著,想要分散黑衣人的注意力,可是他挺拔的身軀傲立在風雨中,對她的掙扎完全無視。
當黑影欺近狂風亂舞的草窩,搜尋埋伏之人時。黑衣人的身後,卻突然襲來一道冰冷入骨的劍氣……
厚厚的雨霧被寒芒分開兩旁,黑衣人藍眸突斂,千鈞一髮之際,直接把手中的少年擋於身前。
「嗡——」黑沉如墨的劍芒離她的眼睛只有半寸之隔,卻生生收住嗜殺的勢道,改向黑衣人的左肋。「噗嗤……」梅良辰感到一陣潮熱,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唔……嗚嗚……」她猜對了,黑衣人口中的古林,正是發誓要護她周全的巴特爾老伯!她的胸口一痛,淚水奪眶而出,「嗚嗚……嗚嗚嗚……」她拚命在黑衣人的手裡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掌控……
「哈哈哈哈……哈哈哈!古林,你終是練成了重劍神功!!哈哈哈……好!!好!!」黑衣人仰天狂笑,寶刀撐地,卻似已不支……
「主上——」三名黑衣人發現異樣,疾奔返回。
「把人還來!」巴特爾一聲暴吼,玄鐵重劍,疾揮而出。看似簡單樸實的招數,可是黑衣人卻如臨大敵,深藍的眸子一凜,狼狽後撤,「古林,你再過來,我會親手毀掉她!」刀鋒突然貼上梅良辰的脖頸。
「察哈爾,你不敢!」巴特爾的剛猛劍勢不改,與迎面而來的三名援手刀劍交錯。「錚——」寶劍嘶鳴聲中夾雜著三人的慘嚎,等半空瀰漫的血霧散去,三人竟只剩下了一人……
「古林,你是王的罪人……王不會放過你的!哈哈哈……哈哈哈……」黑衣人藍眸微瞇,冷笑迭起……每笑一聲,他的刀鋒都會下壓一分,梅良辰闔上眼,不想去看巴特爾老眼裡溢出的憤怒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