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營。
巴特爾靜等著冒雨去外城看望白音一家的梅恩回來。他默默地抽著煙鍋,蜷縮在潮濕的草墊上,聽著外間淅淅瀝瀝的雨聲,凝神思索著明日的逃亡之路。
突然。
一陣若有似無的哨音,魔音穿腦一般鑽入他的耳膜。他驀地攥緊煙槍,耳朵像是被蜜蜂蟄到,噌噌直立起來……
「嗚嗚……」來自地獄的追命符咒,再一次清晰地鑽進寂靜的馬棚。
他哆嗦了下,一股涼意從脊椎骨迅速升騰而上。「誰——」他謹慎地環顧四周,看到只有馬群兀自蔫蔫地蹬著馬蹄,才緩緩蹲下……動作只持續了一半,他卻忽然想起了什麼,驚了面色,霍然衝出馬棚……
梅恩!
梅恩,還在外城!
「噯……」他一把揪下馬上的軍卒扔在地上,翻身躍上馬背。「駕——」連句招呼也沒打,駿馬馱著巴特爾轉瞬消失無蹤……
地上的人慘嚎了半天,才被同行的軍卒扶起來。細麻溜條的身板,不是馬竿是誰?
「特娘的,巴特爾,急死投胎啊!等老子回來剁了你!!唉喲……」馬竿捂著屁股,罵罵咧咧的被別人扶走了……
外城。
白音家的帳頂,正向外冒著裊裊的炊煙……
斯琴在煮鮮羊肉,加了她特製的香料,整個氈帳裡都飄滿了馥郁的香氣。她一邊把剛剛做好的乳酪盛放在盤子裡,一邊嗔怪地對梅良辰說道:「下雨了就不要來了,看你,淋得像只小雞崽!」
阿拉罕坐在地氈上,抓起一把奶片遞給濕淋淋的梅良辰……
「想來看看你們!」她脫下身上的外袍,彎腰抱起可愛的阿拉罕,把奶片填滿了她的嘴……「唔……唔……阿拉罕,你也想姨娘了,是嗎?」
「你和阿拉罕一樣,永遠也長不大!」斯琴搖頭,把羊肉鍋的蓋子蓋好,回身,走到門口的木架上取下乾淨的布巾,探進熱水盆,想為濕透的少男暖一暖……
如果梅良辰能預見到這個飄著如絲如織連天雨霧的午後會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軌跡,那她,一定會把自己扔進滾滾的春江水裡,永遠隔絕於人世,再不沾染塵埃……
她不知道!
悲劇發生的那一刻她毫無所覺,只顧著逗弄可愛的阿拉罕,心中卻被離別的傷感佔滿……她就要走了,親愛的斯琴,親愛的阿拉罕,她要永遠的離開這塊傷心地了……
斯琴擰乾布巾,轉頭溫柔地喊她:「梅恩,來擦……啊——」慘厲的驚叫隨著噴濺在帳布上的鮮血戛然而止……
氈帳裡籠罩著濃烈的死亡氣息,幾道乍然出現的黑影隔開了生與死的距離……
梅良辰的瞳孔驟然收縮,瞪圓駭恐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滴血的刀尖。恐懼和悲憤像冰冷的山泉瞬間流遍全身,她無法思考,無法呼吸,只覺得掉進冷水裡的身體一波一波刺破胸臆的劇烈疼痛,朝她猛烈地襲來……
發生了什麼!
斯琴死了?!在她的眼皮底下,被一群陌生的殘暴之徒殺了!
地上趴伏的身影手中還握著遞給她的布巾,上面灑落著她黏稠的鮮血……她只是個無辜的女人,善良的女人,她有深愛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稚兒……
「不——」她悲聲長號,阿拉罕被嚇得大哭:「哇哇——哇哇哇——」
死亡。
這就是慘絕人寰的死亡……
她永遠也到不了斯琴的身邊了,她再也看不到斯琴可親的笑臉了……
啊——不——
「哇——哇哇——」阿拉罕被陌生人嚇得哇哇大哭。她緊抱著孩子,淚如泉湧,朝後下意識地躲閃。
「主上!就是她!」黑影突然開口,刀尖上的血甩上她的臉。
黏稠的血還未曾涼透,那是斯琴的鮮血!
一片黑暗籠罩在頭頂,透骨浸髓的陰寒之氣隨即而來。她抱緊阿拉罕,向後閃躲著可怕的黑影……
他不是人。
人不可能會有野獸般幽藍陰森的眼睛……她在裡面看到了血腥、恐怖和死亡。
「滾開——滾開!!」她的身體已經挨蹭到帳布,無路可退……
他的手指冰冷黏濕,像是毒蛇的口信,舔舐著她的下頜。
「嗯……」骨骼碎裂的疼痛驟然襲來,她咬著牙,拚命遏制著想要撕裂他的衝動……
魔鬼!
你會不得好死!
「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我的公主!!十年了,我翻遍了整個洪武大陸,才找到了你!!我的公主!!哈哈哈……」陰冷嘶啞的笑聲宛如地獄來的魔音,令她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
什麼公主?
她是馬倌梅恩,她不是公主,不是……
想到他們要找的人是自己,斯琴卻被無辜的捲進來……她懊悔得恨不能殺了自己,她為什麼要跑來外城!為什麼要把萬惡的暴徒引來!斯琴……斯琴……
「呸!誰是公主!」她把口水吐向眼前的瘋子,趁他愣神的功夫,迅速擺脫他的鉗制朝一旁躲避……
「主上!」一片刺人眼目的森冷刀光鋪天蓋地襲來……
梅良辰抱緊阿拉罕,闔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