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爾老伯,什麼事?」她坐於一旁的乾草墊子上,用袖子胡亂在潮紅的面頰上擦拭著。
巴特爾凝神猛力吸了幾口嗆鼻的旱煙,好陣子才緩緩說道:「你的月信可還有來?」
月信?
梅良辰被問得有些怔忡,但隨即便明白過來月信是何意思。月信就是女人的月經,古時女性衡量是否成年的標準就是看其月信有無來潮……
穿越過來之後,經歷過太多的磨難,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上全都經歷了巨大的折磨。她竟忽略了月信的事。經過巴特爾一提醒,她才赫然驚覺,已經很久沒有處理過月信的麻煩事了。
她搖搖頭,憂心忡忡地回道:「沒有。」
巴特爾手指一顫,一截長長的煙灰落在地上,被他用腳踏滅。「有多久了?」
梅良辰回想,上一次對月信留有印象,還是在王府療傷的時候,蘇谷娜給她準備的經期用具。應該是那時吧,因為她時常昏迷,不能動,所以生活起居全憑著蘇谷娜的照顧。
「月半有餘。」她說道。雖然和耶律清歌有過肌膚之親,但是還未到月信來潮的日子,她無法判斷是否發生了她最擔心的狀況。
「唉……」巴特爾敲著煙袋鍋,神情突顯激動,他扶著木架立起來,在棚內反覆踱步,後又出去張望了許久,才回來去了牆角。
梅良辰的心惶惶的,不知他是何用意。「巴特爾老伯……」
巴特爾從牆角挖弄了半天,拿了一個黑色的小木匣子顫顫巍巍地交給她。「裡面是一粒丸藥,吃後可保五年之內不會受孕,但是對身體傷害極大,也有可能終身會不孕。梅恩,你自己想想,吃還是不吃。」
又是丸藥?!
巴特爾老伯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馬倌,怎麼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療效奇特的丸藥呢?她雖然不懂藥理,可是僅僅聽他所說的功用,便能猜到奇藥價值不菲,可是,他怎麼會有呢?
她再也忍不住好奇,蹲到老人跟前:「巴特爾老伯,你為什麼會有這些丸藥?」
巴特爾像是尊塑像一般,盤腿坐於草墊之上,渾濁的眼珠看起來高深莫測,不可捉摸。「梅恩,你忘了過去沒關係,有巴特爾替你記著。只是,你的命,注定要承受比別人更多的苦難……」
梅良辰愣愣的,抓住他枯槁的手,「我的過去是什麼?巴特爾老伯,你把秘密都告訴我,我不要再像個傻子似的被蒙在鼓裡了!」她厭煩透了這種永無寧日的生活。
巴特爾混沌的視線在她焦灼憂慮的面容上頓了頓,輕歎口氣,抬手摸著她的頭髮說道:「梅恩,你不要問了,該說的時候,巴特爾自不會隱瞞半個字。不過,梅恩,你一定要記住,你從來都不是身份卑賤的馬倌,總有一天,你會像浴火的鳳凰涅槃重生,飛出草原,翱翔在天際。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你,本該是那樣的命啊……」
梅良辰聽不懂,但她卻從巴特爾的預言裡抓住了她想要的。「你是說,我會離開草原嗎?離開那個萬惡的將軍!」她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是的,梅恩!他會因為冒犯你,付出慘重的代價!」巴特爾昏花的老眼中,射出一道瘆人的寒芒。她心中一悸,禁不住後退一步,低叫道:「巴特爾……」
巴特爾眼底的寒芒,僅僅是閃了閃,便迅速地淡去。他扯起乾裂的嘴唇,衝著她苦澀地笑了笑。「別怕,梅恩。巴特爾永遠是為你而生的!不會害你!」
梅良辰的心緒亂作一團,她默然半響,把黑匣子還給巴特爾,「我不會吃的。」決定了如水般活著,她就不能讓自己這輩子都失去愛人和被愛的權利。如果吃了丸藥自此喪失了生育能力,那她,還算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嗎?
巴特爾有些意外,他以為深深恨著耶律清歌的梅恩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梅恩,你這樣不聽勸,會孕育他的子嗣。」
「那也是我的命。」她異常堅決地把藥匣推回去,背轉身,走出馬廄。
看著那抹纖瘦的身影消逝在視線裡,巴特爾長噓歎息,慢慢闔上了渾濁的老眼……正午喧囂,放馬的軍卒先後歸來。外間的嘈雜喧鬧絲毫影響不到馬棚內儼如老僧入定一般的老者……
巴特爾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神靈大國師在祭壇祈福時攪弄天地的預言……
她出生在輕而清的陽氣上升為天,重而濁的陰氣下沉為地的天地中間。她的智慧比天還要高超,她的能力比地還要強大。她是終止洪武大陸血腥浩劫的星辰。但是萬惡的神靈大國師卻順從奸人的意願忤逆天命把她判為災星。黑暗籠罩的大陸,掩蓋了她的爍爍光華。暗中的恐怖悄無聲息地向她襲來,血腥和惡鬥,從她出生之時就無可避免的上演了……
如血的天幕,禁宮火光沖天,殺戮聲四起,劍戟戳進皮肉的聲音此起彼伏,哀嚎,腐臭,宮闈雕樑被血腥的黑暗遮蔽。由奢靡、權勢、陰謀、慾望拼成的人間煉獄,把鮮活的生命,吞噬殆盡……
「古林……」他誓死守護效忠的女人,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她緊緊抓著他的手,那麼用力,幾乎傾盡了一生的力氣……
「帶……帶……她……走……護……她……一生……」她把女扮男裝的孩子抱進懷中親吻,又把哇哇哭泣的女兒推向他。「帶……她……走……」一個黑玉匣子落在他的手中,冰冷似鐵。「等她長大了,交給她……我的……孩子……交……交……」喊殺聲四起,她在烈火中睜著雙目氣絕身亡,而他,則帶著年幼的女孩踏上了漫漫逃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