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這個平生只見過幾次的女人,第一次,她明明是有求於楓府,卻耀武揚威的在楓府頤指氣使,不要臉的將楓府當做了自己的家。
第二次,城外客棧,這個女人,盡然用那般惡毒的言語詆毀她的父母,這仇恨,她如何能忘卻,以前總是顧念著一脈親情相連而對韓氏母子再三寬容,沒有痛下殺手。
現如今,她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會把客氣當福氣,不愛喝敬酒,只愛吃罰酒。
老太婆會「落魄」街頭賣藝,還不投奔兒子,女婿,偏偏投奔到她這個根本沒見過幾次面的外孫女這裡,這其中安可什麼心思,她就算不全然清楚,也了然了七七八八。
怕是韓慧卿,又有什麼陰謀了。
且就去會一會又如何?
大廳,兩個府衙衙役身前,站著一襲布衫的平民老嫗,頭髮花白,衣衫破敗,臉上是飽經風霜的滄桑,一雙枯瘦的手,因為天寒而都皸裂了,這本兒,韓賈氏倒是下足了。
就算是楓紅鸞從小在閨閣中長大,不懂民間疾苦,也一眼就看出來,韓賈氏手背上皸裂的凍傷,分明的傷口太過新鮮了。
不懂民間疾苦,但是舞刀弄槍慣了,對於傷口的新鮮程度,要辯分清楚,對她來說,並不是的難事。
那皸裂的凍傷,沒有半分結痂的痕跡,上面的血絲,都是鮮活靈靈的,足以見得,這些皸裂傷口,都是這一兩日才為之。
大約是可以放到冷水中,然後又於風口吹了十來次,一雙好端端的手,才落的這般淒涼的模樣。
見到楓紅鸞,韓賈氏眼中又驚又喜,直接撲了過來:「紅鸞啊!」
只是尚未及近,便見一道高大的身影,阻隔在了她和楓紅鸞之間。
「這……這位是外孫女婿吧!」
「放肆!」六兒是個聰明人,一眼就明白了,王爺和王妃,對這個不請自來認親的老太婆,並不待見。
所以對韓賈氏說話,語氣也頗沖。
韓賈氏著實是被嚇了一跳,懦懦的退了兩步,眼眶中似有委屈的淚水,低垂著腦袋,一副小媳婦模樣。
「晉王妃,此人自稱是您的外祖母,請您辨認一下,若是真是貴府上的老祖宗,那小的們著實怠慢了,特來請罪。」
兩個衙役,誠惶誠恐道,就怕楓紅鸞和這老太婆當場認親,楓紅鸞眼瞧著老太婆受苦受難的這幅模樣,責怪於府衙。
沒想到楓紅鸞淡漠的掃了那個老嫗一眼,揮了揮手:「我不認識這個人,再說就算是我的外婆,能進府衙,必定也是的犯了王法,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的好。」
聞言,楊芸和六兒暗自對了個眼神,心領神會——看來,王妃是真的挺不喜歡這個娘家親戚的。
而泓炎面色淡然,沒有要表態的意思,看樣子是全憑了楓紅鸞說了算。
倒是韓賈氏聞言,瞬間慌了。
她和韓慧卿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的一點就是楓紅鸞不認識她。
她只當楓紅鸞是真的不認識她了,畢竟也就幾年前匆匆一瞥,那時候她雖然在楓府上逗留了數日,可是卻是想來弄點銀錢回去,哪裡有功夫同的楓紅鸞斡旋,終日就是纏著女婿楓城,這個外孫女和她不過就是見了幾面,而且那時候的楓紅鸞尚且年幼,自然記不得她了,也不為怪。
索性,她並非全無準備。
當下涕淚漣漣,這番功夫,可不比那唱大戲的來的差。
「紅鸞啊,我真是你外婆啊,冒稱皇親國戚是死罪,我哪裡敢犯這個險,我知道當年我去你家的時候你還小,或許你記不得外婆了,可是這個東西,你應該認得。」
韓賈氏說著,把事先準備好的一隻鐲子拿了出來,放到楓紅鸞面前。
這是一隻海棠滴翠珠子碧玉鐲,溫潤的碧玉上,打了一些小孔,小孔中穿以純金小環,小環上都綴著一枚海棠滴翠珠子,一隻鐲子上,統共有九朵金環海棠滴翠珠子,而鐲子中間有個小機關,其中一朵金環海棠花的地方可以打開,方便脫下佩戴。
會這麼瞭解這只鐲子,是因為楓紅鸞的母親有一隻一模一樣的,母親去了後,這只鐲子就落到了董氏手中,因著是母親珍愛的東西,董氏這些年為了在楓城面前顯示對她母親的尊重,一直小心呵護著這只鐲子。
這鐲子,世間有一雙,她母親曾經對她說過,走的時候外公偷偷塞給了她這個鐲子,告訴她有朝一日若是她回心轉意,可以拿著鐲子回家。
而母親當時對外公說的話只有堅定的一句:兩隻鐲子再見之日,必不是我回心轉意之時,而是爹爹你們放下成見接受我相公的時候。
只可惜她母親命短,沒等到今天這一幕。
也慶幸她母親,沒有看到在今天這一幕,沒有看到韓賈氏拿出鐲子之後,眼底深處胸有成竹的表情。
她是以為,有了這只鐲子,楓紅鸞就必定會和她相認了嗎?
她哪裡料想的到,楓紅鸞居然瞬間冷了面孔:「海棠滴翠珠子碧玉鐲,你哪裡來的?」
韓賈氏聽著楓紅鸞叫出鐲子的全名,心下一喜,可是看著楓紅鸞冷沉的面孔,瞬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說!」泓炎陡然冰冷一聲逼問,嚇的韓賈氏亂了方寸。
「這,這是我的啊,當年我女兒出嫁,我家老頭子偷偷摸摸塞給了她一個鐲子,這鐲子本是一雙的,紅,紅鸞,有一個,應該在你母親那裡啊!」
「哼!」楓紅鸞一聲冷哼,「我母親在我四歲時候就死了,她告訴我,這鐲子是天下無雙只此一隻。我母親死後,這鐲子順理成章的就歸了我二娘董氏保管,就在三年前,被我們府上一個長工偷走,後來找到了這個長工,長工說了是他母親教唆他偷竊的,而且偷竊的本事也是她母親教的。」
「如此說來,還當真是巧了,晉王妃,這老婆子被我們捕獲,也是因為她當街傳授偷竊之術!」
「這……」
韓賈氏以為是楓紅鸞誤會了,急著要解釋,「紅鸞,這鐲子真的有兩隻,你母親大概是和你說的賭氣話。」
她哪裡曉得,楓紅鸞是一步步給她下套呢!
「我娘從來不會騙我,你這賊婆子,莫不是當年的偷竊我家東西的長工就是你的兒子,後來人雖然抓獲了,但是長工卻說東西叫他娘捲了跑走,追了許多年都沒追到那個賊老婆子,來人,給我拿下。」
「是!」
情況完全的,徹徹底底的超出了韓賈氏和韓慧卿的預期範圍。
自從有楓紅鸞牛骨湯下藥一事後,韓慧卿早就知道楓紅鸞不是個善主兒,但是他預期再糟糕的也是此招親情計不成,楓紅鸞將韓賈氏掃地出門,他正好可以大作文章,說楓紅鸞不孝,編排一番楓紅鸞。
至於若是順意,楓紅鸞接納韓賈氏,韓賈氏入住晉王府,那剩下一切,也都是順理成章。
近水樓台,要摘了楓紅鸞腹中的「月亮」,何其容易。
他大約是死都想不到,楓紅鸞居然會將自己的親外婆認作是賊婆子,讓人拿下。
晉王府插手這件事,府衙自然是不敢干涉的,押送了人來的兩個衙役,領了賞錢就跪安了。
屋子裡,只剩下楓紅鸞,泓炎,楊芸,六兒,依舊如今被五花大綁押在地上的韓賈氏。
韓賈氏此刻,真可謂是家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這裡是晉王府,她進得,沒有個熟識的人,又如何能輕易出得?
她現在身陷囹圄,就算要放風給韓慧卿知道,也沒的法子。
她只能急著申辯舉證:「紅鸞,我真不是什麼賊婆子,不然,不然你把你爹爹請來,也不費事兒的,我是你外婆,我是你外婆啊,你母親叫韓慧茹,你母親娘家在江……」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楊芸,給我張嘴。」
楓紅鸞眼底是冷漠嗜血的光芒,這樣的楓紅鸞,豈還是韓賈氏記憶中那個不諳世事的丫頭片子。
早前聽韓慧卿說起楓紅鸞的種種手段她還不盡信任,以為那樣一個看上去傻乎乎就知道念著凌家少爺的丫頭片子能成什麼大事。
如今,她是親自領教了,直覺的汗毛零零,嚇的瑟瑟發抖,畢竟,人家是晉王妃啊。
若是今天沒有辦法讓她相信自己就是她外婆,是韓慧茹的生母,就算是人家把她當做賊婆子一刀切了腦袋也沒有人來救她的。
她本來還可以說幾樣韓慧茹韓慧卿甚至楓城的特徵來替自己做最後的申辯,哪裡想到,這外孫女居然讓人掌她的嘴。
做人做了一輩子,就算是再落魄潦倒的時候她都沒有受過這等羞辱,她如何肯依。
一下起了身,她就往頭跑。
這哪裡是晉王府,這分明是的虎穴!
她進得來,只怕是出不去了。
她這舉動,著實是愚蠢之極,恰就著實了她偷竊逃亡,做賊心虛的罪名。
「賊婆子,果然是你,不然你跑什麼,六兒……」
楓紅鸞一聲吩咐,六兒身上是有些許的功夫的,上前一把按住了韓賈氏。
韓賈氏被扭了胳膊,「哎呦」一聲,痛的眼淚星子都飛了出來。
楊芸被人欺負慣了,此刻上前讓她欺負一回人,她倒是不會了。
「楊芸,給我打,先賞她兩個嘴巴,我還有話要問她,可不好打爛了嘴巴,叫她說不上話來,嘴上就給兩下,兩個腳,給我死死踢,讓她跑。」
見楓紅鸞語氣十分認真且嚴厲,楊芸不敢遲疑,舉手,就是狠狠兩個嘴瓜子落了下去。
清晰的「啪」「啪」兩聲響,楊芸的手心都疼的發麻,臉上怯怯的,不過心裡是說不上的痛快來。
這個老婆子,王妃不喜歡,她也討厭她,王妃讓她打,她就往死裡打。
藉著是六兒和楊芸一頓拳打腳踢,都往老太婆膝蓋上,小腿肚上招呼過去。
老太婆嗷嗷的叫,疼的眼淚狂飆。
眼瞧著差不多了,楓紅鸞大喝一聲:「且停!」
此刻韓賈氏,整個就像是一隻死狗一般,躺在地上,連大聲哭喊的力氣都沒了,只剩下一陣陣嗚咽悲鳴。
而楓紅鸞心底,半分憐憫都不生,那般惡毒老婆子,當年父親寬宏饒將了她,哪裡想到她不知感恩,居然在背地裡這般損毀她母親和父親,她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如今,已經不多她這一個。
「我問你的話你最好乖乖的回答,不然我的手段你也是見過的,我最多讓你疼一疼,若是你敢對我有所隱瞞,我丈夫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泓炎冷著一張俊臉,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寒氣,著實讓人心驚膽戰。
韓賈氏如今是叫苦不迭,她哪裡還敢說自己是楓紅鸞的外婆,只怕話還沒出口,又是一頓毒打,她也是個有腦子狡猾的人,想著且就胡亂的編些回答,只等著韓慧卿得到消息,救她出苦海。
「事實,王妃!」
她不想吃眼前虧了,只想保住老命,把這一天給對付過去了。
楓紅鸞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為何要冒充我外婆,混進來我晉王府,你應該知道,只要我稍微費些功夫,立馬就可以將你的底細查的清清楚楚。」
這個問題,可叫她如何回答。
若承認自己是冒充,那冒充皇親國戚,可真是死罪啊。
可若是不承認,膝蓋和小腿肚上的痛楚,她可真受不了了。
幾番躊躇,她終於不得不哭著道的:「我就是想要得些銀錢,我知道晉王府有錢,王妃娘娘,王妃觀音娘娘,您就大慈大悲放了我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這沒骨氣的,果然挨不住皮肉苦頭,這些,可是她自己親口承認「偷竊」,承認「冒充皇親國戚」,她自己終身一躍往楓紅鸞設好的圈套進,那就怨不得誰了。
這賤嘴惡毒的老婦人,不給她點苦頭吃吃,怎對得起楓紅鸞死的母親。
「盡然敢的到我晉王府來騙錢,你這個死騙子,死賊婆,你自己送上了門,就別怪我不客氣,六兒,壓下去,關在柴房裡。」
「是,娘娘。」
「紅……王妃娘娘,饒命,饒命,饒命啊!」韓賈氏如今是徹底的慌了。
她本以為乖乖順著楓紅鸞的意思回話,楓紅鸞或許看她這麼「老實」,堂堂一個王妃,也就不會和她計較,最多一頓打丟出去,最少就是把她交給府衙處置。
哪裡想到,她無論如何都是出不了這個晉王府了。
出不去,那可如何是好。
就算是韓慧卿打探到了她的消息,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這晉王府中的人嘴巴有多嚴,她是見識過的,連問楓紅鸞進宮走的哪條路請安她都打探了半個月,更別說府上抓了個賊婆子打算私下處置這樣的大事了。
真是怕韓慧卿找到她的時候,她早已經化作了一堆枯骨。
想到這,加上身上的疼,她眼淚汗水,如同打飯了的豆籃子,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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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怎一個爽快了得。
韓慧卿此招,恐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泓炎早就吩咐下去,對於今天家裡抓了個賊婆子打算私聊的事情,不得向外界透露半分,而府衙那他也招呼過了,但凡有人來問,一縷只管說人送到的晉王府,接下來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
他這般吩咐,也不會有人多起疑心,畢竟雖然貴為王爺,但是凡事講究律法,王爺私下處置犯人,雖無大礙,可畢竟不可聲張,免得到時候被人做起文章來。
大家心下明瞭,一個個對於柴房裡老嫗的事情守口如瓶。
已過去兩日了,楓紅鸞下令只許給韓賈氏送涼水喝。
冰天雪地,天寒地凍,柴房雖然堆滿了稻草柴火,但是沒有火石也是枉然,況且斷糧兩日,韓賈氏是何光景,楓紅鸞不用想也知道。
送進去的涼水,丫鬟來報,韓賈氏每日都只喝一點點。
也是,那可不是井水,而是從井裡打上來,在外頭露天地兒放上整整一天凍的冰渣渣都有的冰水,韓賈氏牙口再好,也吃不消喝這種能凍了牙齒的冰渣渣水。
楓紅鸞吩咐下去,每隔一個時辰,就要換一次冰渣渣水,免得冰渣渣化了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