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泓炎已然明白,對皇兄而言,無論是他還是楓紅鸞,都不過是工具而已。
他,不會再坐以待斃,但凡傷害到了楓紅鸞的人,他絕不姑息。
有些事,他不是不敢做,也不是不會做,只是總念在兄弟情誼,一直不想做。
但是不想做,不代表他沒有準備,大約皇上死也想不到,在他處處提防泓炎的時候,泓炎早已有所準備了。
*
近日京城之中,街頭巷尾都在傳楓將軍娶親之事。
各說紛紜,有羨慕的,有嫉妒的,當然也在背後說風涼話。
喜帖上的日子是將近了,泓炎說了,楓城的婚宴上,他有個驚喜要送給楓紅鸞。
不知道泓炎要做什麼,不過楓紅鸞倒是期待,想來,泓炎所謂的驚喜,是真的會讓人驚喜。
十二月十二,楓城選的日子倒是好記。
這日一早上,楊芸伺候了楓紅鸞起床,攙她到梳妝鏡前,小心翼翼問道:「娘娘,想梳個什麼妝容?」
自從懷孕後,許多東西她都不用了,就算是偶爾要塗脂抹粉,也盡量用的少了去。
可今天,她卻反常道:「給我化個艷麗喜慶點的妝容。」
再怎麼不喜歡陸穎,總歸是她父親納妾,總是個喜慶的事兒。
自從和楓城鬧翻後,她一直忍著思念,再沒同楓城見面過,甚至旁人提起楓城,她也都冷言冷語不屑一顧的。
如今,作為女兒的她的,參加父親的納妾禮,她總不想太煞風景,讓楓城心頭難過。
雖然,她已經不清楚,楓城心裡,是否還在乎她這個女兒。
一番妝扮,她本就嬌俏的容顏,如今著實是美艷動人。
殷桃小嘴殷紅晶瑩,白皙粉面,透著桃花般的紅潤,美眸靈動,柳眉纖細,高挺的鼻子,顯的她整個臉龐更為立體。
泓炎進屋的時候,瞧見這般模樣的美人兒,直勾勾了眼神。
楊芸輕笑一聲:「王爺都看傻眼了,王妃你可真是好看,奴婢在宮中這麼多年,見過的娘娘宮女多了去了,也未曾有一個,能同王妃你比擬。」
楊雲不是個甜嘴會恭維的姑娘,所說的話,句句聽得出真心來。
楓紅鸞此刻,也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心情愉快,畢竟今天是楓城的好日子,她不想自己心頭的膈應,影響了楓城的喜氣。
「呵,那是你沒見過更漂亮的!」
「普天之下,你若是敢稱天下第二美人,便沒有人有這個臉皮,敢自稱是天下第一美人了。」泓炎柔笑著拉過楓紅鸞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眼中全是愛慕和寵溺的神色,「此女只因天上有,美不勝收。」
「噗嗤!」
看著他的那癡癡的眼神,楓紅鸞好笑起來,推搡了他一把,目光示意了一下楊芸那,大抵是在嗔怪他,又不分場合,沒瞧見還有外人在嗎?
其實楊芸倒是想說一句:王妃,你真大可不必介意奴婢,奴婢已經習以為常了,更是親暱曖昧的景象,奴婢都見怪不怪了。
是,泓炎從不掩飾對楓紅鸞的愛意,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以往總是不習慣,如今,連楓紅鸞都漸漸習慣了,只是偶爾,還是嗔他個幾句,叫他稍微注意一下身份場合。
「都準備好了嗎?馬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賀禮的話,你說讓我看著辦,眼下你們父女關係也捉急,我就不大操辦了,只準備了一些珍珠首飾。」
畢竟,現在還要繼續維持和楓城「決裂」的假象,確實不該送的太用心。
哎,不知道泓炎到底要做什麼,這樣決裂的假象,真的能幫他父親恢復兵權啊?
而且,到底還要等多久,從小到大,楓紅鸞沒有母親,董氏畢竟有何吉祥,而且從後來明白的來看,董氏對楓紅鸞也非真心真意。
楓紅鸞以前雖然傻不愣登的把董氏當做親娘,可是到底最親近的人,還是楓城。
早些年,先帝尚在,天狼國還不敢如此放肆,父親大多時候,都在京中,盡享天倫。
直到先帝逝世那一年,天狼國開始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繼而發動了大肆侵犯,她父親才背井離鄉,遠征沙場,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兩次。
每一次的見面,變得更加的寶貴,一旦父親回家省親,楓紅鸞都終日的念著父親,更是巴不得自己是個男兒身,可以隨父征戰沙場,形影不離。
她和楓城的關係,當真是極好的,如今這番「決裂」,對她來說是怎般的痛苦和難挨,大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她相信,泓炎讓她這樣做,必定是有籌謀的,為了楓城,她也只能忍耐。
「走吧!」暗暗的吐了一口氣,今天,她只能以晉王妃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見證這場婚禮,這一襲紅衣和喜慶的妝容,是她唯一能夠為楓城做的。
她不想楓城,因為她,掃了興。
馬車緩緩起行,坐在馬車裡,聽著街上小販的叫賣聲,其中有個賣糖葫蘆的,唱的極響亮。
「來哦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走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祖傳秘方,好吃的糖葫蘆,個兒大,酸酸甜,吃了一串還想吃……」
楓紅鸞忽撩了車簾起來,灌了一陣冷風進車,哆嗦了一下,她臉上神色,顯了幾分懷念。
泓炎貼心道:「想吃?」
她搖搖頭,放下了車簾子:「只是想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他來了興致,握住了她手,放在手心裡溫暖,「你小時候喜歡吃糖葫蘆?」
「算不上喜歡,只是我娘在的時候,說是對牙齒不好,不叫吃,我娘去世後,一旦我難過了,傷心了,我爹都會買糖葫蘆哄我開心,當時覺得,糖葫蘆是世界上最為好吃的東西,酸酸甜甜。」
她眼底裡的懷念,讓泓炎心疼:「以後,你和孩子想吃,就叫人來府上做。」
「你還記得母后四十歲壽誕上,其實我們是見過面的,你和皇子們坐在對面,我和我父親還有何吉祥坐在大臣席這邊。」
說實話,泓炎印象不深。
那時候,他也就十七八歲光景,正是愛玩的年紀,滿心思的,都放在和兄弟們喝酒聊天上了,哪裡會注意到楓將軍帶著的小小女娃。
不過想到兩人曾經有過這樣一次小小的邂逅,他心裡暖暖的。
看他只是笑卻不回答,楓紅鸞就知道他肯定是沒留心她。
不過當時的她,也就是覺得這個皇子真好看,多看了兩眼而已,也沒把泓炎放在心上。
誰能想到,時光,會讓她們走在一起。
而她要感謝的,應該不僅僅是時光,還有上蒼。
這重獲一世的機會,她丟了以前所有的天真爛漫活潑,卻換回來一個泓炎,值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沒注意到我,之後歌舞跳了一半,皇上不是提議讓公主們帶頭,所以的未出閣的女娃給太后賀壽嗎?」
「這個我記得,六姐當時立時作詩一首送給了母后,父皇讓高興的讓史官把這件事記載進了史書,父皇真是疼極了六姐的,自古來,從來沒有一個公主,因為一首賀壽的詩,就被記入史書的。」
「呵呵,那你或許記得,有個人因為太過惶恐慌張了,不小心扭到了腳,一瘸一拐的給太后賀壽。」
這樣一提醒,泓炎還真有了記憶。
脫口而出:「那個冒失鬼,原來是你啊。」
楓紅鸞嘴角抽搐,她當時都差點痛的哭出來,泓炎還居然說她是冒失鬼。
不過想想當時,要不是何吉祥拉著她走的太急,她也不會扭到腳,疼的慘白了臉色。
或許,何吉祥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處心積慮的要對付她了。
不過,如今她的世界,已經和那個死人無關了。
記憶中,多了一抹暖色,原來,他對她,是有印象的。
「你才冒失鬼!」她回敬一句,故做生氣,「我當時都沒疼的暈過去,要不是我父親說宴會結束給我買糖葫蘆,我真會當場放聲痛哭,那時候的我,不是現在的我。」
她一句,意味深長,是,現在的她,經歷過太多,早沒有了當時那種純淨的心態。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歲月,離她真的很遠了。
泓炎忙時摟住她的肩膀,討好道:「是我錯了,我可愛的小女人,當時怎麼也有個十一二歲了吧,居然還差點哭鼻子。」
楓紅鸞白她一眼,車內的氣氛,頓然輕鬆了許多。
「你不知道有多疼。」
「好好好,我錯了!很疼很疼,如果那時候我就愛上你了,那該多好。」
他眼底一片嚮往:「那樣,給你買糖葫蘆的人,就會是我。」
心頭湧起一股暖意,依偎進泓炎的懷中。
即便有過誤會,有過傷害,但是如今,泓炎已經揉入了楓紅鸞的骨血之中,就算是痛,她也不能將泓炎剔除掉,更何況,他帶給她的,是越來越深沉的溫暖和感動。
*
這份溫暖,一直持續到了楓府方休。
因為是納妾,所以並沒有大肆鋪張,倒也是楓城的個性。
而且此次楓城納妾,外界非議頗多,所以就更為的低調,只是請了一些達官顯貴和平素裡要好的人。
這些人,楓紅鸞多數都認識,不過她今天是以晉王妃的身份來參加婚禮的,所以下了馬車,有端著架子。
對待那些平素裡關係不賴的世伯世叔,只是點頭頷首,架子老高。
這一副姿態,配上一襲華服,倒是給人一種不可親近的疏離感。
她雖則是來參加婚禮了,可許多人倒是擔心起來,她會不會破壞這場婚禮。
誰都知道,楓紅鸞之所以同楓城鬧翻了,一則是因為何吉祥的事情,二則就是因為楓城納妾的事情。
好在,也沒看到楓紅鸞和泓炎帶人來,只是夫妻兩人只身前來。
而且,還送了賀禮。
有人猜測楓紅鸞的賀禮是什麼。
有人壞心眼的覺得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過當場驗禮,打開一看,倒是讓那些猜測紛紜的人失望了,不過就是一掛珍珠項鏈和一些玉扳指之類的玩意。
雖說禮算不輕,可是卻毫無新意,同任何一個其他人送的賀禮,大同小異。
看來,這雙父女還真是斷絕了關係,連個賀禮一看都是隨手從庫房裡的拿了一些玩意兒,裝都不知道裝裝好,就隨意的堆放在一個盒子裡送了來。
大家原先還在猜想楓城父女關係不睦的消息是真是假,也在猜想如果是真那是鬧鬧彆扭呢還是動了真格。
現在看來,從一下車楓紅鸞就端著晉王妃的架子,這賀禮也準備的這麼不上心。
看樣子,這關係是徹底的僵了。
尤其是楓紅鸞看到楓城時候,居然開口叫了一聲「右相大人」!
楓城臉上的顏色有多難看,眾人目睹。
楓紅鸞卻笑的嫣然,道:「恭喜恭喜了,迎娶如花美眷,祝右相大人與新夫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她是說的有多真心,只有她知道,為了楓城,她會試著接納陸穎,即便這個人,時時刻刻讓她想起噁心的董氏。
可是她所有的真心,因為加上了這句「右相大人」,在所有人包括楓城的耳中,聽來都是對楓城莫大的諷刺。
她不期望別人懂得,甚至這也是她之前已經想好的戲碼,可是連楓城都不懂,她心頭,一陣陣難過的緊。
宣王的出現,化解了尷尬。
宣王帶著煥強來的,聽說煥景在上次圍場受涼後,又經過了太子之事的折騰,最近不大好了,太醫都說了,讓宣王有時間多陪陪煥景。
除了宣王和煥強,來的還有元氏。
宣王府倒是和諧,側妃元氏和正妃諸葛氏之間情同姐妹。
自然,這也是外界傳的。
像今天,雖然不是大場面,但宣王帶著諸葛氏的兒子,還有元氏出席,看著便是不妥。
也不知道那諸葛氏的肚量,是不是真就有這樣大。
身為正妃,自己所出之子,倒更像是元氏和宣王的孩子,人人都忽略了她這個宣王妃。
不過宣王府的事情,楓紅鸞素來不多過問,對於宣王帶著煥強和元氏出席的舉動,也只是心裡感慨一番,並未同任何人說。
宣王性子很爽快,開口就恭喜了楓城,看到楓紅鸞在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笑嘻嘻道:「弟妹今天穿的好生喜氣。」
楓紅鸞淡笑一聲:「宣王吉祥。」
「弟妹何必多禮,小炎呢?」
說到泓炎,進來沒多久就不見了人影,不知道去了何處,這會兒宣王問題,楓紅鸞也只能搖頭:「方纔還在。」
楓城不想多惹難堪,趁著泓文和楓紅鸞聊天之際離開。
眼角餘光看著楓紅鸞的側臉,一陣陣的發疼。
他不恨楓紅鸞,他知道他納妾的舉動,叫楓紅鸞心寒了。
信誓旦旦的說過有多愛韓慧茹,結果……
可是,陸穎有身孕了,他也沒的法子,總不能叫楓府的血脈,流落在外。
既喜又憂又悔。
那個夜晚,他就不該喝那麼多,和董氏,也是喝酒之後亂了性,破了對韓慧茹的承諾。
酒這種東西,他最近,已經開始戒了,今日婚禮,必是最後一次。
楓紅鸞也注意到了楓城的悄悄離開,心頭五味摻雜,難受的緊。
泓文卻好似沒發現似的,繼續道:「這小炎,去哪裡了,煥強,過來過來。 」
煥強這孩子,楓紅鸞遠遠見過一兩次,招呼倒是沒打過,只知道他很疼愛煥景,難為他身為嫡長子,對庶出的弟弟那般疼愛。
更重要是,難為他小小年紀,知道父親對弟弟好多過自己,也沒有妒忌。
「煥強,這就是你皇叔母。」
「皇叔母好!」很是懂事,眉宇間繼承了他幾個叔叔和他父親的俊朗之氣。
聽說泓文為了訓練他成材,自幼就把他丟到校場操練,皮膚黝黑的,小伙子十一歲光景,長的很是精壯,眼神炯炯,一副討人喜歡的樣子。
「乖!」楓紅鸞微微一笑。
元氏自來熟的上前,同楓紅鸞攀談:「倒是說王爺同誰說話呢,原來是晉王妃,晉王妃吉祥。」
按著輩分,元氏是泓炎的嫂子,可是按著地位,元氏不過是個側妃,看到楓紅鸞,自然要問安。
極溫婉美麗的女子,楓紅鸞同她不熟,只是點頭輕笑:「起吧,元姐姐。」
不知道如何稱呼,這樣最是妥帖,既不顯得自己端架子,又不至於貶了自己。
元氏很熱絡,正好泓炎也不在,楓紅鸞同楓城如今的關係,站在這堆人中也不自在,便同元氏攀談起來。
說了會兒話,她眼角一凌,身子頓然繃緊起來,身側拳頭,捏的死死的。
元氏順著她一愣,順著她的眼神望去,好奇道:「這是誰呢?」
楓紅鸞收斂了眼神,淡淡一笑:「我舅舅,韓慧卿,如今的禮部尚書。」
「哦,原來這就是你母家舅舅啊,早有耳聞,是今年的探花郎吧!」
「嗯!」楓紅鸞顯的興趣缺缺的樣子,「人有三急,元姐姐,不介意我告辭一下吧。」
元氏忙道:「自然自然,你趕緊去吧。」
離開,是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一劍抹了韓慧卿的脖子。
韓慧卿顯然也注意到了她往後院走,眼底,一抹寒光,嘴角勾著意味深長的冷笑。
對於楓紅鸞的恨,他從未消過。
那一盅差點害死了他的牛骨湯,他會千百倍的還給楓紅鸞。
只是,他心裡頭也清楚,如今勢單力薄的他,根本不是楓紅鸞的對手,他有今天的成就,還是泓炎給的。
泓炎給的,間接也就是他借了楓紅鸞的光。
他只能把這恨意,暫時壓在心頭,不過,他早有計策。
楓紅鸞欠他的,他怎可能就此罷休。
上次的雙殺,他從後宮一個嬤嬤手裡拿到,原本以為能夠至楓紅鸞於死地,沒想到楓紅鸞卻活的好好的,倒是何吉祥,從此同他失去了音信,等到他再次聽到何吉祥消息的時候,何吉祥已經被楓紅鸞焚火燒死。
旁人只道是何吉祥死了楓紅鸞再放的那把火。
可見識過楓紅鸞手段的韓慧卿,倒是覺得楓紅鸞的心狠手辣,保不齊是把何吉祥活活給燒死。
他不知道何吉祥為何失手,不過他心裡清楚,楓紅鸞這個女人,他不除掉她,總有一日,會再承受一次「牛骨湯」,到時候,可沒有何吉祥通風報信了。
如今,楓紅鸞同楓城決裂,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切,他已有安排。
這一次,他一定會萬無一失,這個仇,這份恨,就算是死了,他都要化作厲鬼報復回來。
想到這,他嘴角意味深長的冷意越發濃了。
眼底裡,閃著興奮和嗜血的光芒。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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