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發現狠狠揍了她一頓,年幼的她不過三四歲,不明白母親為何要打她,只依稀朦朧記得母親說過,《玉石俱焚》對普通人來說不過是一首普通的曲子。
但要是融入了內力彈奏,殺傷力之大,無可估量。而且彈奏者融入內力後,也只對那些習練過內功心法的人有致命效果。
便是說,《玉石俱焚》是習武之人間互相廝殺的武器,沒有內力的人,彈不出也感覺不到它的殺傷力。
彈奏此曲之人,因會因為消耗大量內力,在對方喪命之後,也會大損,所以此曲才叫《玉石俱焚》。
母親說過,她一旦開始習武,就不可輕易嘗試這首曲子。
內功深厚者彈奏重傷,內功中等者彈奏致殘,內功底下者若是彈奏,有可能致死。
除非迫不得已,切不可試,一旦嘗試,許會萬劫不復,這是母親當年的忠告。
楓紅鸞今夜,確實是被逼到了死亡的角落,才會展現此曲。
她的內力,是屬中等偏下,若然真要彈死夏蓉靈,她必定也大傷。
她該慶幸胡蝶攙了夏蓉靈滾,不然她自己保不準要給夏蓉靈陪葬。
如今,身上沒有半分力氣,但是看著在鮮血中抽搐的燕兒,她卻是強撐著爬了過去。
割喉之傷,已經回天乏術,血液大量流失,燕兒的抽搐漸漸平息下來,楓紅鸞知道燕兒去了。
想到半個時辰前還嬌羞著說自己心有所屬的那個溫柔女子,她心痛萬分,伸手撫上了燕兒驚恐瞪大的眸子,她掙扎著抓著門縫撐起來,朝外走。
已經做好了傷心欲絕的準備,可是出去,卻直看到偌大一灘血跡,不見留香身體。
她捂著痛楚的小腹,遍尋無果,路上有多條血跡,其中必定有夏蓉靈的,楓紅鸞已經沒有半分力氣。
內力的大量消耗,讓她好比一個破布娃娃,只靠著最後一絲意志在支撐,終於,在循著其中一條血跡走了不到十步路之後,她轟然倒地,完全失去了知覺。
*
渾渾噩噩的,朦朦朧朧的,耳邊有人有人在說話,溫柔似水。
「小姐,醒醒,小姐!」
是留香的聲音,不,又像是燕兒的聲音,她睜開眼睛想看,眼皮卻沉的厲害。
「小姐,不要睡了,小姐,起來吧,開春了,院子裡的花兒都開了,出去看看吧!」
開春了,怎麼會開春了?
努力睜開眼睛,週遭居然不是房舍之中,她置身在一片偌大的桃花園中,落英繽紛,花香濃郁。
有兩個模糊的影子在花叢中嬉戲,聲音清脆,宛若出谷黃鸝。
「小姐,你醒了?」
一個影子靠了過來,是燕兒,卻穿著一身男人的衣衫,上面的繡花,有些歪歪扭扭的,但是卻看得出非常用心。
「好看嗎?小姐?這是我給我心上人繡的,你說他會喜歡嗎?」
她美好純真的面孔,讓楓紅鸞心下愧疚。
「其實燕兒,你那心上人一直都是……燕兒,燕兒,你去哪裡?燕兒?」
她還沒說出口,沒把真相告訴燕兒,她忽然小跑著走了,消失在了桃花園的盡頭。
「留香,留香,燕兒呢,留香,你過來啊,留香。」
燕兒跑開了,另一個模糊的身影卻不肯靠近。
她舉步上前,從那身影的方向,傳來一聲嘶啞的聲音:「別過來了,回去吧!」
「留香?」
「回去吧!」
「是留香嗎?」
「回去,回去。」
一聲聲,嘶啞,悲傷,一瞬間桃花全部落盡,她的雙足被埋入了花瓣中,天空下了紅雨,像是血一樣,那粉色的花瓣,頃刻都染就了的大紅色,觸目驚心。
她尖叫,銳利一聲劃破了長空。
「啊……」
「紅鸞,紅鸞!」一雙溫暖的大掌,緊緊環住了她肩頭。
被大掌抱著的地方,有些刺痛,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大掌放鬆了一些,冷聲命令:「王妃醒了,過來給她看看。」
「是!」
「紅鸞,你還好嗎?讓御醫給你把把脈。」
泓炎轉頭過來。
楓紅鸞怔忡的看了他半晌,又朝著屋子掃了一眼,不是清風閣,是晉王府上一處空置的客房,她怎麼會在這裡。
「留香呢?」
她看向泓炎,泓炎卻迴避了她的眼神。
一瞬間,暈厥前的景象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那兩攤碩大血跡,刺的她心頭一陣陣痛楚,撕心裂肺一般。
眼淚不住落下,繼而,她猛然搗住了面孔,嚎啕大哭起來。
死了,燕兒死了,死在她眼皮下,留香也死了,屍體不知道被胡蝶丟到了哪裡去。
她痛苦,小腹一陣陣痛楚,有液體從雙腿間溢出,她倒抽一口冷氣,旁邊太醫驚慌失措:「娘娘,娘娘,你已經胎氣大動,不可激動啊,不可激動。」
「痛,孩子,好痛。」
她邊哭,邊按著肚子。
泓炎已經急的臉色都發白了,抱著她大吼一聲:「都坐什麼呢,沒聽到她說痛,快點,快想想法子,快,一個個都不想活了嗎?」
楓紅鸞順勢倒在了泓炎懷中,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太醫上來給她把脈,然後說了句冒犯,揭開了被子,驚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娘娘,娘娘,見紅了,娘娘請穩住情緒,快點,快點,把丹藥拿來。」
泓炎煞白的臉孔,在看到楓紅鸞出紅的那瞬,更為慘白,完全不知所措。
小腹陣陣刺痛,楓紅鸞感覺到又什麼東西在剝離身體,好痛,痛到無法呼吸,但是她甚至尚且清楚。
她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失去這個孩子,她努力配合,深呼吸,放鬆,壓下所有憤怒和悲痛。
有丹藥被送入口中,喉嚨痛到灼燒,她努力吞下整顆整一顆丹藥,小腹痛楚不再那麼劇烈,可是那種東西剝離身體的感覺,依舊那麼強烈。
就好像有一隻手,本來緊緊追著她的身子,如今卻在一點點,一點點的鬆開。
太醫一個個都煞白了面孔,靜若寒蟬看著她的變化,他們也無能為力,這顆金寶安胎丸是最後的希望了。
半個時辰過去,那漸漸平靜下來的痛楚,猛然又激烈起來,腹中的孩子,似乎在努力的想要生存,想要留在母親懷中,可是楓紅鸞分明的感覺到孩子在離開,她痛不欲生,眼淚不住落下。
六兒跌跌撞撞跑進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泓炎懷中,哭成了淚人。
「來了,王爺,來了。」
「快帶來。」
「不用,我自己來了。」門口,在六兒身後,赫然是一道青灰色的身影,衣著簡撲,鬍子拉雜,有些不修邊幅,燈火通明的房間裡,他那不修邊幅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越過太醫,他看著楓紅鸞,楓紅鸞淚眼滂沱的看著她,如今除了落淚,她已經沒有了半分力氣,想叫老朋友一句,卻也開不了口。
他緊緊的握住了她手,包裹在他溫暖的掌心:「相信我,乖一點,聽我話。」
楓紅鸞淚如雨下,點頭示意。
泓炎看著把楓紅鸞的手合在掌心的那雙大手,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吃味的時候。
「江南子,求你了。」
「你不求我,我也會竭盡全力。」
江南子,在楓紅鸞絕望痛苦的時候,他的出現,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楓紅鸞已經跌落了谷底的心,瞬間又滿懷了希望,掙扎著想要爬出那道深淵。
不可以死,孩子不可以,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短短兩月,人生至痛,不會亞於上一輩子。
上一輩子至少在死的那刻才凝聚了所有的痛楚和仇恨,六年過的渾渾噩噩她自己也以為很幸福。
可是這一輩子,她從來沒有真正的快樂過,如今,接二連三的讓她面對至親的離開,她如何受得了。
肖叔叔,燕兒,留香……
太痛了,真的太痛,痛到每一口呼吸,都似刀絞。
她無力承受,想到那些失去的,她沉沉閉上眼睛。
這一閉上,卻也沒有力氣張開,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冗長暈厥之中,只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說話,有好幾個人在說話,泓炎咆哮了幾句,江南子更大聲的咆哮,然後,沒了生息,一切,歸於安寧。
如今盡然只有暈厥過去,她才能感覺到安寧。
若是孩子沒了,她但願這一輩子,就再也不要醒過來。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這些,她如今算是都經歷了個遍。
她再也經不住更多。
——題外話——
有哪個童鞋說了,沒看到肖雲業屍體,肖雲業就有可能沒死。今天按著那童鞋的理論,沒看到留香屍體,留香也可能沒死。關於肖雲業,我不說啥。但是留香是真的沒死。
明天見,更晚了,抱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