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紅木地板,他們一直以為,他們都在保護他,都在關心他,而他不該如此的任性。他總是那樣淡淡的,讓人以為他什麼都不在乎;可是他在乎的,他們從來就不在乎;他們以為他們瞭解他,其實卻從來未瞭解過他;一直以來,他的淡然,他的淡漠,他的強大,都讓人忘記了,他其實也是個孩子,他也渴望著什麼,他說,他其實很脆弱,而他們都以為,他很堅強,其實,他宛如一個玻璃娃娃,脆弱的一碰即碎,卻從來沒有人去呵護過他,任他一次又一次的破碎,然後一次又一次的粘起。
他的絕望,有誰知道?!
月升騰起一夜的悲涼,破碎的月光點點斑駁灑落在月息湖,月息,月息,月的歎息,夜的蒼涼,黑暗的夜空中沒有痕跡,破碎的滑落什麼,它存在過,卻只在月的心底,有人說,夜,是月的歎息。
靜影沉璧,此刻的月息宛如染上了蒼白,無奈與流水般的消逝,淡淡的月牙白像是一聲悲涼的歎息。傳說,月息湖本不叫月息湖,它的名字是潟湖,然而有一天,月亮女神下凡入世,降落到湖邊,然後愛上了一個男子,但是仙凡相隔,月亮女神還是回到了月亮上,離去時的那一晚,就在這裡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歎息,所以從此以後,這裡便叫做月息湖。
千落塵感到很好笑,以前在現代的時候,有很多地方風景是因傳說而命名,可笑的是那些傳說,無一不是悲涼的愛情故事,千篇一律。千落塵靜靜地靠在窗邊,今夜悲涼的讓人難以入睡,他自從進了房就一直靠在這裡,一直沒有動。
思緒有些煩亂,千落塵感覺,今天自己的情緒波動太大了,這是忌諱,也太過於衝動了,也許以後應該抑制一下自己。千落塵看著窗外的月息湖,即便眼前其實只是一片的黑暗,即便什麼也看不見。猛然想起,在某一個遙遠的時間洪流中,他抱著自己,坐在湖邊,他溫柔的說,陌兒,以後帶你去看海,我們一起聽海。哥哥,是聽海哭的聲音麼?不,陌兒,海在笑,海不哭。千落塵想到這裡,莫名的酸酸澀澀,眼前的黑暗中似乎多了什麼,眼眶中似乎有些什麼在堵塞著,輕輕一眨,什麼落下後,砸在心上,蕩起一圈漣漪,修長的手指輕輕沾起,然後張開略顯蒼白的唇,唇中有什麼,鹹鹹的,澀澀的,苦苦的。就好像……鹽一樣。千落塵輕笑,在剛剛說那番話的時候都沒有哭,在發生這麼多事都沒有哭,這樣冷漠的自己,居然流淚的。不由地勾唇,原來,自己,還有淚。
月夜蒼涼,千落塵就這樣,靜靜的靠在那裡,一夜寂寥。
晨光的微曦折射到千落塵身上,吹了一夜的身子微涼,白衣下的修長身軀瘦弱的讓人心疼,白髮垂地,殘留一夜的寂寥,月的殘輝似乎還流連於此,久蕩不歸,窗外是依稀的晨景,窗內還是悲涼的夜景,似乎從不曾變化。
而一夜過去,似乎有什麼在悄悄的變化。
「塵……」屋外,響起臨溪有些遲疑的嗓音,「塵,要不要吃點東西,膳食已經準備好了。」
臨溪無措的站在門口,室內久久的沉靜讓他不知該如何,唇邊苦澀的笑容,眼眸中的暗淡,他,終是傷了他。就在臨溪以為,裡面那人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卻傳來令他驚喜的聲音。
「好。」只有一個字,便又沉寂下去,仿若從來沒有說過那一句話。卻令臨溪欣喜若狂,心情在這一瞬間,似乎好了不少。
然而震驚遠遠沒有結束,在千落塵打開門的剎那,臨溪已經徹底呆滯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出現在面前的人兒,已經不能用凡人來形容了,也莫怪臨溪震驚了,要是換做另一個人,也可能會直接暈倒。
雪發輕輕挽起,瀑布一般傾瀉而下,長而垂地,帶起一絲絲優美的弧度,依舊如雪的肌膚,卻蒼白的有些透明,淡漠的雙眸淺淺的望著,卻又好似透過什麼望著那無盡的遠處,一雙眸子浸滿了水,卻沒有倒影出影子,帶起一陣陣的惋惜,沒有什麼語句可以形容他的美,或許美這個詞用來形容那個女子,並不恰當,但是,美,這個詞,用在千落塵的身上,似乎也是褻瀆了他,他,不應該屬於這裡,不應該沾染上這塵世。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
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選自洛神賦)
也許,斯水之神宓妃亦無千落塵的十分之一的美,千落塵的美,於人,於仙,於神,亦難得一見,或許,是從來未見。
千落塵身上發著淡淡的光華,修長的身形有些朦朧,有些迷幻,似眼前的人兒不過是一個幻覺,不真實,臨溪從驚見千落塵的容顏中驚醒,一股恐懼浮上心頭,待到心頭恐懼壓下,卻發現自己緊緊地握住了千落塵纖細的手腕。
「可以放開了麼?」淡淡的嗓音猶如一股清泉,緩緩流過心田,卻帶起一層層涼意。
臨溪驚醒,發現自己還握著千落塵的手,俊彥上尷尬一閃而過,急忙放開,輕咳一聲:「塵,膳食已備好,我帶你過去。」說著,急匆匆的轉身就走,那樣子,好似背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也就因為這樣,所以才沒有看見身後千落塵深邃而又清冷的眸子。
色彩悠悠變幻,淡紫色淺淺地染上眸底,一抹深色一閃而過,淺紫色漸漸變為幽深,不過一會兒,便已經染透了眸底,深紫神秘的閃耀著光芒,卻很快的壓下,又恢復了黝黑,好似先前的迷幻色彩從來都未出現過。
千落塵淡淡的掃了一眼沒有他的兩人,面無表情,別人如何,與他何干?「溪……」清冷的聲音猶如淡淡的月光,清如水,冷如月,說的,就是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