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夫人口音,似非江浙人士。」楚慕風似不經忘提及。
「楚大夫好耳力,妾身原籍確非江浙,而是冀州石門。」
「冀州石門。」他黑瞳掠過星芒,一縱即逝。「不知夫人與冀州薛氏『鬼蠱門 』可有關係?」
剎那間薛寶寶面色一窒,頃刻隨即掩去。
楚慕風已將這瞬微變化瞧入眼底。
「楚大夫真是會說笑。」薛寶寶揚手拍撫心口,一臉的莫名之色。「什麼鬼、 又是什麼蠱的……怪嚇人的!妾身是來自北地不錯,但並不識得楚大夫您提的那鬼 什麼門的……」雙眼有意無意避開楚慕風清冷的拌光。
唇角微扯,他淡淡領首。「楚某隨口提起,夫人不識得也是自然。」
「是呀!咱們是清白人家,怎會去取那等詭怪名號,就是聽也不曾聽過哩!」
「是楚慕風唐突了,夫人莫怪。」他唇角一撇淡笑,暗喻諷意。他有此一問自有 用意,「碧凝香」即出自「鬼蟲門」。
「我不是這意思,楚大夫您別多心。」薛寶寶眼珠一轉,撇清之後,便軟兼施 ,此時又是滿臉堆笑了。
楚慕風略移坐姿,偉岸的身形勾勒出懾人的氣魄,狂傲的俊容上多了三分叫人捉 摸不定的神采。
「今日即便夫人不邀楚某,楚某也要請夫人移駕廳上,有事相商。」他語鋒一 轉。
「楚大夫有事?說什麼商量,您吩咐便是。」他會有事同自個兒商量?這倒挑 起了薛寶寶的好奇心。
「過幾日是家叔六十壽辰。楚某有意為家叔設宴熱鬧一番,想邀夫人同二位小 姐,到楚某位於蘇州城一處別業做客三日。」
「原來如此,楚大夫開口邀請,咱們榮幸之至,說商量便太客氣了,咱們可是 求之不得吶!」
薛寶寶確實求之不得,掩不住洋洋得意之色。楚慕風可非一般豪富官紳,他不僅 名氣響亮且身份特殊,雖無人確知其來歷,卻肯定是極不簡單的人物。
「只是,」薛寶寶尚有一問。「楚大夫不在府裡,那麼老爺的病……」
「夫人儘管放心。柳老爺如今每隔十日下針即可,來回蘇州一趟至多不超過五 日光景,於柳老爺病情無妨。」
「既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這器酒咱們非喝不可了!」她笑得無比欣悅自得。
薛寶寶正得意,廳外忽然傳來喧鬧聲,打斷她愉悅的心情。
「柳江,去瞧瞧外頭啥事。」使個眼色,她支出柳江瞧個究竟。
柳江領命欲至外頭瞭解情況,豈知前腳未踏出廳門,已迎面奔入一人。來人, 是薛子平。
「表少爺,您──」柳江可沒瞧見過薛子平這等莽撞模樣,一時也呆了眼。怪 不得他,向來薛子平給人的印象是極拘謹的斯文人。
楚慕風默坐一旁,袖手旁觀。
「柳江,退一退去。」薛寶寶檸著眉頭髮語。這 兒可愈來愈不成體統,怎地 今日這等無禮,竟挑她招呼貴客時似頭蠻牛般闖入。「子平,你倒說說,這麼失禮 的闖進來,你可還把我這姑母放在眼底?」話中多有不悅。
薛子平面有赧色,脖子卻撐得鯁直。「姑母,您別怪我,我明白自己失禮,我 之所以闖進來──」他瞧了一旁凝如止水的男子一眼。「實是因為有要事,必須當 著您和楚大夫的面說明白。」
「薛公子但說無妨。」楚慕風不冷不熱的音調介入,堂而皇之反客為主。
薛子平不再看向楚慕風,大有不領情之意。「 兒於個把月前曾托人攜家書一封 呈予父親大人,內容攸關 兒婚姻大事。子平懇求父親作主,請姑母將表妹──柔 表妹許予子平──」薛子平言至此,薛寶寶已然神色大變。「如今 兒已收到父親 親筆回函。父親回信在此,請姑母過目。」薛子平將薛成兆的親筆書函呈遞給薛寶 寶。
薛成兆信上所書,乃是樂成美事,極贊成兒子親上加親之舉。他自是不知道, 薛寶寶對湘柔的憎厭。
親眼目睹胞兄的信,薛寶寶臉色鐵青,地想不到這一向拘謹迂腐的 子,今日 會出此一招,分明是看準了她難以拒絕。
「姑母,父親信上已言明了欲與姑母親上加親,姑母您……」
「子平!」薛寶寶冷著僵凝的笑臉,犀利的目光似把刀子般直射在薛子平臉上 。「你父親就然同意了,你想姑母能拒絕嗎?」
「這麼說──姑母您同意我跟柔表妹的婚事了?」薛子平喜出望外,掩不住的 亢然欣喜。
薛打打咬牙領領首,她是不得不同意。一來她極要面子,況且在楚慕風面前,她 可去不起臉。一二者她有秘密握在胞兄薛成兆手上……與其說是看在手足情義上, 不如說她同薛成兆是利害相關,豈可為此事翻臉。三者她在那賤丫頭身上所種的毒 ,薛成兆並沒有解藥,屆時他寶貝兒子若有問題必會來求她,正可牽制,到那時可 別怪她不顧手足之情了曰「當然。」薛寶寶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這事還得等 你姑爹病好些時再說。」
「這個自然。等姑爹身子好些了,我請父親親自向姑爹提親。」他萬分誠懇。
「嗯。」薛寶寶冷下眼眉,心下已氣得郁窒,神色陰晴不定。畢竟教一名後生 小輩擺佈她豈有甘心!
「既然姑母已答應,」薛子平轉向楚慕風,戒備的姿態明顯含有敵意。「那麼, 有一事務請楚大夫美成。」措辭雖爾雅客氣,眼底沛然有挑釁之意。
「請說。」楚慕風面無表情,星眸淡冷。
「柔表妹向來孝順,故而同意與楚大夫一室習琴,但如今表妹與子平已有婚約 ,若再與楚大夫一室習琴恐有悖體之嫌,因此子平希望楚大夫能中止授琴之舉。」 薛子平勉力不調閱視線,命令自己牢牢對住楚慕風那兩道冷例凜人的寒眸,卻教他身 上所迸發的森寒沁冷了自己的心頭。
楚慕風的俊顏牽出一撇調入魔味的淺笑。「柳姑娘既與薛公子訂下婚約,楚慕風自 然不便再與柳姑娘同室授琴。」語調徐淡得叫人窺不出意欲,波瀾不驚的沈定裡滲 出一抹陰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