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未央   只聽新人笑,未聞舊人哭 巫蠱冤案(二)
    劉徹馬上派人傳來管理宮裡進出物品的執事主管。執事主管翻著一本厚厚的賬目,一個一個的找著。那些賬目記錄著一年裡分發給各宮的衣料布匹,哪怕就是一塊碎布,也能找到它的來源。

    衛子夫深深的知道,這其中有詐,但她也不能多做解釋,她非常想知道,李熹茗自己說的這條線索,要拿它怎麼辦。

    「回皇上,老臣查到這白玉錦的布鍛,是一年前從宮外進來的一匹,因為這料子不甚好,各宮娘娘都不領,只有北苑東屋拿去了,這上面寫的受領人是,李……煙瑾,對,李煙瑾。」看著模糊的字跡,執事官又確認了一遍。

    「把這個李煙瑾給朕帶來!」

    接二連三抖出的事件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範圍。刑勒碧仍在地下惶惶的哭著,月兒則是一旁傻愣愣的看著,時不時發出幾陣冷笑。

    聽到李煙瑾三個字的時候,衛子夫就瞭解李熹茗為何那般自信了。看著滿臉狼狽淚痕的刑勒碧,衛子夫知道今天她是如何也不能自明瞭,也難逃一死。

    「奴婢李煙瑾叩見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

    她沒有梳著整齊的髮髻,沒有華麗的衣裳,沒有紅潤的肌膚。同那天衛子夫看到她一樣,像個飽經風霜的人兒,但是眼神是那般傲氣逼人。似乎不願意屈就任何人的膝下,只會自己掌控命運。

    她是衛子夫一個放棄的棋子,因為走出這一步付出的代價和得到的不能等值,但是沒想到,會有人帶她走這一步,只是結果還是一樣,這代價是兩人要共同承擔的。

    「朕問你,你可曾給過這個女人白玉錦的布鍛?」

    李煙瑾順著劉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刑勒碧一張面如死灰的臉。刑勒碧不認識她,也從未見過她,但是李煙瑾卻點了點頭。

    「她說她是椒房殿宮婢,到奴婢這兒用了些散碎的銀子換了白玉錦的布鍛。」李煙瑾答的沉穩,撒謊都能這般順氣平和,還理直氣壯,衛子夫倒也真佩服她。

    「你撒謊!!我不認識你,更沒有買什麼布鍛!!你撒謊!!——」

    刑勒碧瘋狂的嘶吼,張牙舞爪的撲向陳阿嬌,趁慌亂間,抽出在旁侍衛的大刀,繞向陳阿嬌身後,將刀背橫架在陳阿嬌的脖子前。因為太突然,楚服也沒有反應過來,陳阿嬌已經被她挾持。

    陳阿嬌一聲尖叫,整個宣室殿一片混亂。她的脖子貼的刀口極近,鋒利的刀已經在她的脖子上磨出了寫血絲。

    「你瘋了嗎?!把刀給朕放下!!」

    除了楚服,周圍的人都退出了幾丈遠,宣室殿帶刀的侍衛手持著刀柄,因為挾持的是皇后,怕有個閃失,都不敢魯莽的靠近。

    「刑姑娘,不要再動殺念了,或許,你還有重來的機會。」面紗下傳出的話語還是那樣飄渺,但是衛子夫聽出了楚服是真心勸慰,跟她的魄力和溫柔想必,衛子夫覺得自己虛偽多了。

    「楚服……救我……」梗在脖子的刀口壓制著她的聲音,只能勉強求救,告訴所有人她很難受。

    刑勒碧仰天長笑,抖動著身子,晃著刀口印在陳阿嬌的脖子上更深了:「重來?誰給我機會重來?都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既然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拚個魚死網破!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揚起大刀,準備向下劈去,楚服迅雷之勢拔出頭上的銀簪丟出,準確的射在了刑勒碧的右肩膀上,阻止了她拿刀。但沒想到的是,一個黑衣侍衛見狀一刀捅向刑勒碧背後,直接貫穿肚子。

    鮮血瞬間濺灑四處,就連衛子夫站的距離,也是濺到了衣裙邊。人們紛紛尖叫,陳阿嬌腳下一軟,向地上倒去,被楚服接住。

    刑勒碧整個人倒在血泊裡,不停地抽搐,吐血,沒有人去管她,直到抽搐停止,眼皮也閉上,整個殿也都沉浸在死寂裡。

    「快宣官醫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才有宮人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宣室殿穿官醫。

    楚服舒起袖子給懷裡的陳阿嬌擦著臉上的大片血跡,陳阿嬌因為過度刺激還沒有緩過神,眼神還呆愣著。楚服看到了她脖子上還在溢血的傷口,手緩緩爬上烏黑的髮髻,取下別著面紗的珠花。

    衛子夫斜目看去,銀紗落下她的耳畔,貼著鼻翼徐徐掉下,楚服拿起白紗繫在了陳阿嬌的脖子上,用來止血。

    「用我的。」衛子夫遞過一條潔淨的絹絲帕。

    這是楚服第一次摘下面罩,或許就連陳阿嬌也沒有見過她的真面目吧,衛子夫終於明白為何她一直要拿輕紗遮面示人,楚服左側臉頰有一條細長的疤痕,一直連到耳根處。那樣長度的傷痕像是利器所刺,驚悚和醜陋的印記遮住了她本來應該絕世的容顏。

    楚服沒說一句話,揮袖推開了站在陳阿嬌身旁的衛子夫。她踉蹌的退了兩步,手上拿著絹絲帕,尷尬的佇立在那裡。

    慌亂一片的宣室殿,沒人會注意到這些。衛子夫別過頭看著死狀淒慘的刑勒碧,陰笑陣陣的李熹茗,瘋狂大笑的月兒,誠惶誠恐的妃嬪……

    這一切顯得是那麼不真實,讓人麻木,讓人呆滯。

    沐婉在昭陽殿守著,也得到了在宣室殿的消息,焦急的等著衛子夫歸來的身影。盼了半天總算是瞧見了她。

    「娘娘,這怎麼了,衣服上怎麼有血?奴婢幫你換一套……」。

    沐婉回屋找著乾淨的衣服。衛子夫扶桌而坐,低頭看著衣裙邊的血跡。那是刑勒碧的血跡。

    現在一閉上眼,刑勒碧臨死的畫面就不停的在她腦子裡重現。乞求,掙扎,被逼惘然。衛子夫一遍又一遍的反思著自己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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