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娘的手中握著絲巾,不時的為江雲風擦去額頭的汗水。她望了望遼闊的遠方,喃喃道:「這裡真美!」
「等到你的毒解了之後,我一定帶你遊遍天下的名山大川。」江雲風笑道。
風還在吹,一陣爽朗的笑聲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耳畔。還是那陣笑聲,還是那個酒壺。
「你來了!」他說話的時候,酒壺已經遞到了江雲風的手中。
江雲風緩緩喝了一口,柳珍娘已經從他的背上下來,坐倒在一旁的圓石上。
「我來了!」江雲風道。
「你等了十三年的人已經來了,你為什麼還不出來?」酒壺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對著天空笑道。
清風徐來,忽然送來一陣笑聲,送來一個身影。
江雲風望著這個人,頭戴道袍星冠,身穿寬衣大袖,龍驤虎步的走到他們面前。
「你來了!」還是那句話,但從他的口中問來,卻就像是在等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不但輕柔,而且令人感到溫暖。
「我來了。」還是那個回答,但江雲風回答的時候,卻好像是終於見到他盼望已久的朋友。他知道,眼前的他,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已經將懷中的玉珮取了出來。
「很好。」道人望著他手中的玉珮,笑道:「走吧。」
山路往往都很陡峭,但在此刻的江雲風看來,卻像是康莊大道般平坦。他正在想,只要走過這條路,柳珍娘就會復原,他們又可以回到從前的日子。
但他很快失望了,他並沒有被帶到想像中為柳珍娘驅毒的地方。柳珍娘被安置在一個草廬,當他在草廬外等了半個時辰之後,他被帶到了一個靜室。
靜室,當然十分安靜。這個靜室不但安靜,而且十分乾淨。除了中央處的一個牌位外,什麼都沒有。
「跪下!」道人沉聲道。
「為什麼?」江雲風望著面前的牌位,上面寫著「道門初祖張公諱道陵」幾個大字。
「因為你馬上就要入我『正一』道派,成為門中的第三十八代弟子。」道人緩緩道。
「我為什麼要加入道門?」江雲風問道。
道人忽然笑了,他笑道:「因為你前生就已經注定了要到這裡來修行。」
江雲風很快的接著道:「但我到這裡並不是為了這件事,何況我已經有了妻室,我來這裡本是為了救她。」
「她已經不在這裡了。」道人還在笑。
「你把她送到了哪裡?」江雲風的雙眉已經豎了起來。
道人望著他,搖頭道:「五濁亂心,情為首惡。你生具道門根骨,又何必癡心於此?」
江雲風沒有說話,他忽然回頭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找她?」道人笑道。
「不錯,無論她在哪裡,我都要找到她。」江雲風回頭道。
「其實你又何必找她。她現在的處境,比起當初和你在一起時,不知道要好上多少。」道人緩緩轉過身去。
「她究竟在哪裡?」江雲風一字一句的問道。
「她現在已經在峨眉山。」酒壺已經從門外遞了過來,拿著酒壺的人也已經走了進來。
江雲風忽然笑了,他大笑道:「你知不知道峨眉山距這裡多遠?」
「無論有多遠,對道家的修士來說,都不過是咫尺之間。」道人緩緩道。
江雲風長長吸了口氣,他是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這種千里之遙,瞬息即至的方法?還是不相信,柳珍娘會真的願意隨他們而去?
酒壺還在那人的手中,他接著道:「她的毒性已解,現在已經成為清風洞天慧師太的門下。」
「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他望著江雲風的眼睛,緩緩說了下去。
江雲風搖頭道:「無論你們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的。」
「她也知道你是不會相信的,所以她留下了這封信。」
信已經被展開,江雲風當然看的出,這是柳珍娘的字跡。他已經緩緩看了下去:「世如棋局,前世所定。鴛約不去,暫別經年。君心須定,潛心道妙。異日有緣,再敘前盟。」
信已經看完,但江雲風的手還是緊緊將它握在手中。
「她已經明白了,你為什麼還不明白?」道人已經將香燭燃起。
「我只想問一件事。」江雲風將信緩緩收入了懷中。
「我在聽。」道人笑道。
「你是不是要我出家?」江雲風問道。
道人忽然指了指拿著酒壺的人,笑道:「你看他像不像是出家人?」
那人也已經笑了起來:「出家在家,本是一步之差。若是心中有家,就算是出了家,又怎麼是真正的離家?」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世上的人總喜歡將道門修士看的高高在上,以為他們五欲皆斷,無情無念。但若真是如此,又和那些無情草木又何異處?所以你大可放心,你將來不但可以回去找你的妻子,也可以常常來找我喝酒。」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香已燃起,江雲風緩緩跪下。道人也開始朗聲念道:「至道為尊,德化天地。道門三十七代掌教張宏遠,奉啟太上道尊,今有弟子江雲風,與我道門夙緣未了,即日重歸道門,望啟道祖護佑,助其早成道果。他日出世傳道,使我道門昌隆,永世相傳。」
江雲風靜靜的聽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另一個天地。這個天地使他生出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難道真像他們所說的,自己真的注定和道門有緣?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師父。我姓張,名喚張宏遠。」道人笑著指向了揚首喝酒的人:「他就是你的師叔,左青恆。」
江雲風已經站了起來,左青恆已經將酒壺遞了過來:「酒國無大小,你若高興就叫我一聲師叔,若是不願,叫我酒鬼更好。」
靜室已經沒有了安靜,江雲風和左青恆的笑聲很快的從室內傳了出來。
綠水青山,碧空如洗。
段天涯輕輕的將一朵鮮花戴到了欣欣的鬢邊,笑道:「想不到半年不見,你更漂亮了。」
欣欣望了望水中的倒影,自己鬢邊的鮮花正在顫動著,就好像在對她微笑,她笑道:「想不到師父讓我們分開了半年,你的嘴更甜了。」
「那是因為他不但常常跑來偷喝我的春風醉,就連我採的百花蜜,也不知被他吃了多少。」百花叟的聲音緩緩從花叢中傳了出來。
段天涯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已經看到了百花叟,看到了他手中的酒罈。
欣欣也拍起了手,笑道:「你為什麼不抓住他,送到師父那裡去?」
「因為這裡的酒雖然少,酒鬼卻更少。他若是把這裡唯一的酒鬼抓了去,只怕就再也找不到我這樣的酒友。」段天涯得意洋洋的道。
泥封已經被拍開,一股春風的香氣立時充滿了四周。百花叟緩緩的從一旁取來四個酒碗。
欣欣望了望酒碗,又望了望自己和他們兩個,忽然笑了起來。
段天涯笑道:「我原本以為,這裡記數本是最差的只有我們兩個,想不到現在又多了一個。」
百花叟也笑了,他笑著望了望花圃的外面,冷殘月已經緩緩走了過來。
酒碗已經舉起,四個酒碗碰在一起的時候,不但聲音很脆,更伴著清脆的笑聲。
欣欣笑的很開心,她大聲道:「為了我們再次相聚,干!」
百花叟望著他們的酒碗,酒碗碰撞在一起的時候不但會發出聲響,而且很容易將酒從碗中傾出。但奇怪的是,他們酒碗中的酒非但一滴不少,就連那些想要向外飛出的酒滴,也會老老實實的重新飛回到酒碗中。
百花叟笑道:「想不到你們不過到了這裡短短三年的時間,就已經修煉到了凝氣返虛的境界。」
段天涯也笑了起來:「辛苦兩三載,逍遙億萬年。三年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對一個整天修煉的人來說,卻比起在外面的世界要長的多。」
他說完之後,望著冷殘月道:「是嗎?」
冷殘月也笑了,他笑的很奇怪,他問道:「你是不是想要到外面去?」
段天涯想了想,忽然歎道:「我在剛到這裡的一年裡,的確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在這裡,整天做那些存神練氣,誦經唸咒的無聊事。但現在······」他又歎了口氣:「現在我卻越來越習慣這種生活,你說奇不奇怪?」
冷殘月笑道:「我現在若是告訴你,你已經可以出去,你是不是還會高興的跳起來?」
段天涯將碗中的酒緩緩呷了一口,笑道:「你就算是想要騙我,也該想些新鮮的法子。」
冷殘月已經從懷中取出一道令牌,對百花叟道:「奉掌門令諭,命冷殘月、段天涯、欣欣三人即日出谷積修善功,谷外一眾守衛,俱不得阻攔。」
百花叟沒有望他手中的令牌,他已經將酒碗舉了起來,笑道:「勸君更盡一杯酒,長春谷外覓故人。」
谷外的風很清爽,一襲青衫正在迎風飄揚,他正站在了山谷的入口處——青衫人藍星。
「你也來送我們?」欣欣笑道。
藍星淡淡道:「我不過是來告訴你們一個消息。」
「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段天涯問道。
「江雲風已經不在鳳隱村,你們已不用到那裡去找他。」藍星的話已經說完,人已經飄飄蕩蕩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