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早上第一道陽光射入屋子的時候,段天涯一定會躺在門前下靜靜的享受著陽光的照拂。他認為這樣不但可以將整個人的疲憊曬去,而且可以使人精神煥發。
又是這樣的早上,又是這樣的陽光。段天涯睜開了眼睛,冷殘月已經開始在一旁靜靜的望著地上,他一會兒瞑目而思,一會兒喃喃有聲。欣欣的將她的頭發放在了地上,輕輕的呢喃著。
「我們來到這裡多久了?」段天涯笑道。
欣欣已經數完了頭髮,她仰起頭笑道:「你猜?」
「我的記數本領一向很差,又怎麼會知道?」段天涯望著她的笑容,笑道:「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欣欣揚了揚眉,段天涯繼續道:「如果我們再在這裡住下去,只怕你的腦袋就會像這地板一樣,又光又亮。」
欣欣摸了摸自己的秀髮,將手中的頭髮握到了一起,笑道:「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需要用頭發來記日子。」
段天涯蹙眉道:「為什麼?」
欣欣將頭髮攏到了手中,望了望一旁的冷殘月,輕聲道:「因為今天就是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冷殘月忽然道:「最後一天?」
欣欣點點頭,段天涯問道:「難道你捨不得這裡?」
冷殘月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不必說話。
門已經開了,一張笑臉也隨著陽關出現在他們面前。
依然是普通的道袍,依然是普通的道人。他的笑容就好像和陽光融合在了一起,不但讓人舒服,而且使人覺得溫暖。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小道士,欣欣他們已經和這個小道士十分熟悉,因為每天給他們送飯的人,就是這個叫做惠靈的小道士。
「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這是欣欣問的第一句話。
道士點了點頭,段天涯笑道:「我們是不是可以先洗個澡,換件衣服?」
道士笑了,冷殘月忽然道:「你們走吧。」
欣欣問道:「難道你不想出去?」
段天涯笑道:「難道你就不想好好洗個熱水澡,換件乾淨點的衣服?」
冷殘月望著地上的字,忽然笑了起來。
道士也在笑,他點點頭道:「無論世上任何事,如果要做到登堂入室,總不是那麼容易。」
欣欣道:「難道你準備再在這種地方呆上三個月?」
冷殘月望了望她,忽然伸出了一個手指,淡淡道:「一天!」
他說完之後,已經低頭開始在地上凝思。
欣欣忽然對道人笑道:「我們能不能再在這裡呆上一天?」
段天涯已經躺了下去,躺在陽光最耀眼的地方,喃喃道:「其實能在這種沒有人的地方曬曬太陽,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門已經關上,屋子裡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聲息。
午飯已經送來,雖然都是些素齋,但段天涯還是吃的津津有味。
欣欣望著伏在地上的冷殘月,輕聲道:「據說一個人如果不吃飽了肚子,就算是動腦筋,也要比別人慢些,你為什麼不吃飽了再看?」
冷殘月還是在靜靜的看,他的口中也在輕聲的呢喃著,段天涯將耳朵貼了過去:「一聲霹靂動九天,九天之上誰家仙?都來總是他家子,凡愚何必望仙緣?」
段天涯笑道:「你若是再在這裡呆上三個月,就算做不成神仙,只怕也要成個道學先生了。」
欣欣望向段天涯眼光凝住的地方,輕輕的接著念了下去:「神仙本是自家體,何必妄求身外物?但得一點靈光在,水火既濟勝萬殊。」
段天涯聽了,也順著欣欣所念的字望去,口中也喃喃念了起來:「水火本是陰陽化,太極根苗孕兩儀。三才齊聚風雷動,共赴玉京化天仙。」
欣欣望著段天涯呆呆的樣子,笑道:「你一定是要問,這幾句話的意思,是不是?」
段天涯忽然躺了下去,欣欣又道:「你為什麼不問我?」
段天涯笑道:「因為我縱然是問了,你也未必知道。」
欣欣的嘴已經撅了起來,她大聲道:「誰說我不知道?」
段天涯的眼睛忽然亮了,欣欣馬上接著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告訴你。」
冷殘月忽然問道:「你想不想知道?」
段天涯立時坐了起來,問道:「你要告訴我?」
冷殘月的表情很奇怪,他笑道:「除了你們兩個,我還能告訴誰?」
欣欣奇怪的望著冷殘月,她忽然想起一個故事。
有一個孤獨無依的年輕人,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一批寶藏,他欣喜若狂之下,恨不得告訴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已經是個大富翁。但他仔細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當做秘密藏起來,以避免有人覬覦他的寶藏。為了不使別人發現這個秘密,他仍舊和以前一樣過著非常清苦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娶得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妻子。新婚之夜,他沒有急著喝喜酒,沒有急著揭開新娘的蓋頭。他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這件隱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告訴了自己的妻子。因為這個秘密對他來說,不但不是種幸福,而且已經是一種煎熬。等到他終於有了自己覺得可以信任的人之後,他便一刻也不能等待。
欣欣靜靜的望著冷殘月的笑容,他是不是也得到了文字中的寶藏?他要將其中的意思告訴他們,是不是說明,他們也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冷殘月已經站起了身來,他仰了仰脖子,忽然躺了下去。學著段天涯的樣子,躺在陽光下,等到段天涯想要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將眼睛緩緩閉起。
「這算是什麼?難道他要告訴我們的就是睡覺?」段天涯嘀咕道。
欣欣輕輕道:「也許,他早該好好睡上一覺,自從來到這個屋子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
段天涯的聲音也低了下來,他忽然問道:「你覺得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欣欣輕笑道:「他有沒有問過你從哪裡來?」
段天涯搖了搖頭,欣欣又接著問道:「你有沒有問過我,我從哪裡來?」
段天涯忽然笑了起來。他緩緩道:「我沒有問他,是因為我知道我縱然問了,他也不會回答。我沒有問你······」
他忽然趴在欣欣的耳邊,輕聲道:「是因為我早已經知道你來自哪裡。」
欣欣蹙眉道:「你知道?」
段天涯躺了下來,嘴角已經露出了得意的笑意,欣欣伏在他的胸前,繼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段天涯反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欣欣的眼前已經顯現出他們第一次相逢的情景,她掠了掠頭髮,笑道:「當然記得,你那時候看著我的樣子就像個呆子。」
段天涯笑道:「那只因為我一眼就已經看出來,你是個來自天聖宮的仙子。也只有那種地方,才能有你這樣的漂亮的女孩子。」
欣欣已經有些著急,她忽然將腳翹到了段天涯的臉前,問道:「你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段天涯望著欣欣著急的樣子,更加的得意了,他將欣欣的長袖捧在懷裡聞了聞,笑道:「因為除了天聖宮之外,世上所流傳的『織女神絲』,早已經被天聖宮主在十三年前搜羅殆盡。而相傳他搜羅這些神絲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給他七歲的女兒做一件世上最乾淨的衣服。」
欣欣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然笑了起來。
織女神絲,永不染塵。無論任何塵埃飄在了上面,都會被上面的神絲蕩去。自從欣欣七歲時穿上了這件衣服之後,便再也不願讓別的絲綢覆在她的身上。
段天涯笑吟吟的望著欣欣,她忽然捏住段天涯的鼻子,笑道:「想不到你記數的本是不大,記事的本事倒還不小。」
她緊接著問道:「這件事除了宮中的子弟,根本沒有外人知道,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段天涯似乎很享受欣欣捏自己鼻子的感覺,他悠悠道:「因為你身上穿的這件衣服之中,有三兩四錢的絲綢都是從我家取去的。」
欣欣繼續問道:「難道你的家裡人認得我的父親?」
段天涯笑道:「天聖宮主高高在上,而且遁跡深山,遠離喧境,我們怎麼會認得?」
欣欣忽然擰住他的耳朵,小聲道:「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段天涯仰了仰脖子,喃喃道:「因為我在六歲那年身罹絕症,如果不是你爹巧施妙手,將我全身的陰脈死氣迫出體外,只怕我早已成了孤魂一縷,如今還在九幽之間飄蕩。」
他望了望欣欣,歎道:「我爹為了報答他的恩情,不但將家中的織女神絲傾數相贈,而且還將先人留下的一條玉羅錦帶送給他。」
欣欣望了望自己的束腰。忽然笑道:「原來我週身上下的衣服,都是你家裡人送的,想不到······」
「想不到我們從小就已經有了這種緣分,而且如今還千里姻緣一線牽,相會在這裡。」段天涯笑道。
欣欣的臉忽然有些紅了,段天涯望著她臉上的嫣紅,在夕陽餘暉的映射下,不但紅的可愛,而且紅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