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最後一桶……給誰?」
就在幕涼和拓大王大眼瞪小眼的功夫,老李實在是受不了歐陽沖那殺氣沖天的眼神,心想著,這要是有個能跟波斯皇子作伴的人,興許能讓他的心態平衡一點,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這把老骨頭的架勢。
幕涼不看老李,冷冷開口,「就潑我面前這個人!」
「是,小姐。」老李點頭應了,早在潑歐陽衝開始就做好了萬死的準備。
「你要潑我?」拓博坤瞳仁如冰,冷冷的凝著幕涼無情的面容。這一刻,若是還有力氣,他真的就掐死她了。
「對!你在我的院子裡搗亂!我為什麼不可以潑你?我的地盤我做主!你遼王想做大頭就回你的遼王府做去!在我這裡,就是我說了算!!」幕涼針鋒相對,絕不想讓。
不過在她發號指令之前,老李只是提著泔水桶,還沒執行最後的行動。
拓博坤瞳仁噴著火,反倒是怒極生笑。
「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搗亂了?我一直好生生的坐在那裡!!你進來的時候不是看到了嗎?」
「看到是一回事!事實又是另一回事!如果看到的都是真的,那麼這世上還要腹黑心機做什麼?人人表面表現出來的不就是最真實的了?」幕涼面無表情的回了他一句,拓博坤身軀一凜,瞳仁深深凝著她,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一句話,
「幕涼,你話有所指!到底什麼意思?指向我的嗎?」拓博坤認真的看著她。如果她話中有話說的是他,那現在就是讓她把一切說開最好的機會。他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二人身側不遠處,歐陽沖擦了擦面具上的泔水,白媚和白嬌從外面進來,看到眼前場景,都是驚嚇的不知如何是好,繼而準備轉身去馬車上拿換洗的衣服給他。
歐陽沖瞥了二人一眼,冷冷道,「不用!本皇子就這樣站在這裡看著行了!看看這第三桶泔水,涼大美人捨不捨得潑下來!」
歐陽沖……確切的說,此刻這般表情的人應該是納蘭天作才是。腹黑、冷靜、沉著到了令人覺得可怕的地步。當兩桶泔水緊鄰著潑下來的時候,他的心彷彿是在一瞬間靜了下來。
沒有任何時候能比得上現在的冷靜!他也就更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自始至終要的就是她納蘭幕涼的心!未曾變過!
幕涼抬頭望著拓博坤的寒瞳,這一刻,明明是有什麼觸動了心扉,流淌進了心底,將她一貫冰冷無情的心包裹起來,暖暖的哄在掌心,輕輕的托在他心房最近的地方。
可她的心,明明感覺到了溫暖,卻禁不住他太過於炙熱的烘烤,有些陳年的傷口因此而掙開,血肉模糊,傷痕纍纍。原來,最痛的不是遭受傷害的那一刻,而是要在另一個寵溺無邊的懷抱面前,毫無顧忌的放下自己的心。
眼前,如繁華一夢。他的情的確感天動地!可是不是人人都懂一個道理,捧起來的越高,摔下來的越慘!
她從高處摔下來過一次,狠狠地,整顆心被摔碎的四分五裂,根本就無法撿拾。而那個人的寵溺,還不如此刻拓博坤的付出!所以在這個封建社會,當他的寵溺從高處摔下來的時候,這一把雙刃劍,刺入的就全是她的心,她的身體!
未曾經歷過,便無權抗議她此刻的決絕無情!
只是,幕涼沒想過的是,拓博坤竟然可以讓她痛……痛往日的傷口被掙開的如此清晰,那顆蒙塵多年,跨越了萬古時空的心裂開了一道如細碎水晶一般的缺口,冷風灌入……她要放下的,還有很多很多。
「你想知道我到底想說是不是?好,我告訴你。你聽好了……」
「我不想你在這裡說!這是你我之間的話,你跟我走!我們單獨說!」拓博坤搖搖頭,抬起手來,食指放在幕涼唇邊,認真的看著她。
幕涼心弦微微顫動,下一刻,輕輕點頭。
「幕涼……嗚嗚,別跟皇叔走!你根本不是皇叔的對手!嗚嗚……」耶律崧一聽幕涼要跟拓博坤單獨談話,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聲音都帶著三分哭腔。
幕涼扭頭就看到耶律崧正以十分詭異的一個姿勢趴在躺椅上。因為他全身上下多處骨折,只能是側著趴在躺椅上,兩條手臂垂在躺椅的扶手旁邊,兩條腿也無力的搭在一邊,腦袋虛弱無力的擱在躺椅的靠背那裡,整個人遠遠看著,就好像是被拆散了準備重新安裝的機器人,怎麼看都覺得他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皇叔!皇叔你放過幕涼美人吧!嗚嗚,幕涼美人年紀還小,皇叔都一把年紀了,為什麼一定要老牛吃嫩草!幕涼這麼嫩,皇叔這麼老,皇叔能啃的動嗎?皇叔……」
「閉嘴!!」
「閉嘴!」
不等耶律崧絮絮叨叨的說完,幕涼和拓博坤同時開口,一起厲聲呵斥他。
二人如此默契的一幕,看的納蘭天作那嘴角的笑意更是透著絲絲寒澈滲人的氣息。
耶律崧瞳仁裡面迅速鼓起了兩汪水泡,眼淚汪汪的看著幕涼。
「走吧。」幕涼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過身,清冷開口。
拓博坤吹了聲口哨,陸虎立刻從馬房裡面奔了出來,一路來到二人跟前。拓博坤先將幕涼托上馬背,然後自己翻身上馬,策馬揚鞭,直接在這小院子裡面就騎著馬越過低矮的圍牆,直接衝出了將軍府的後門。
後門有些擺攤的小商販,只覺得頭頂冷風呼嘯掃過,根本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覺得一抹白影上似乎有一抹玄金色身影一抹天青藍的身影一晃而過。冷風如刀子一般割過面頰的感覺,足可見這白馬奔騰的速度有多駭人。等眾人定睛一看,就看到一批白馬飛奔遠去,馬背上兩抹身影看起來甚是般配,具是三分清幽七分冷傲。
「是天馬嗎?」有商販張大了嘴巴,發出疑問的聲音。
美人與江山,一騎絕塵之下,拓博坤已經給出了他心底最真實的答案。若是她想要的,他拼盡全力也在所不惜!
……
琉璃院內,歐陽沖收回視線,轉身一步步朝外走去。白媚和白嬌跟在身後,小心翼翼,不敢發出任何動靜。皇子今天的表現有些太不尋常了,若在往常,受了這般侮辱,只怕皇子早就將這裡的一切掀翻了,就算是遼皇的金鑾殿,皇子也不放在眼裡,可今天,皇子竟是如此沉靜?
沉靜到令人覺得可怕!
尤其是嘴角始終掛著的那抹笑容,讓白媚和白嬌看上一眼,便有種週身的血液都凝結了的感覺,絕不敢再看第二眼。
到了馬車邊,歐陽沖閃身上了馬車,紅色如火的身影翩然而動,下一刻,馬車的車簾都沒看到一絲掀起的痕跡,他的人已經穩穩的坐在車內。
「回驛站。」淡淡的聲音明顯不同往日,越是平靜,駭人的氣息越加濃重。
白媚和白嬌互相看了一眼,急忙駕車往驛站趕去。
車內,歐陽沖摘下臉上的鮮花面具,任由頭髮上衣服上還掛著泔水桶裡的各種垃圾,靜靜的坐在那裡,琥珀色瞳仁在他運功之後,漸漸的變了眼色,由琥珀色變成了正常人的黑色。可即便是這黑色,也透著如火一般的嗜血氣息。
屬於納蘭天作的容顏,此刻,第一次有這般蕭索猙獰的時候。
突然,他胸膛傳出一聲低低的笑聲,帶著濃濃的自嘲,這笑容如同魔力,從馬車裡面緩緩滲透出來,讓正在駕車的白媚和白嬌二人,後背上寒意森然,小臉同時變得慘白無光。
這般模樣的皇子與之前判若兩人,此刻給她們的感覺,像極了波斯古國神秘強大的國師凜。那是一個令所有護衛心驚膽戰的人物。白媚和白嬌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們會對皇子皇子生出如國師一般印象的感覺!
……
拓博坤帶幕涼再次去了他們上次去的那片隱秘的樹林。
他率先翻身下馬,卻不急著讓幕涼下馬,而是牽著韁繩慢慢的往前走著,幕涼騎在馬上,面色如霜。
「這落葉滿地,再有三四天就看不到了。我牽著馬,你只管欣賞這沿途風景,不管你之後要說什麼,我都希望現在能陪你一起走完這段路。這麼多年來,我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從沒想過,會有除了我的貼身護衛之外的人走入這裡。更加沒想到,還是我從不允許近身的女子。但我就是這般著了魔,往昔,我走在這裡也是行色匆匆,因為是一個人,我從不在乎風景如何。可是今天,我比任何時候都想有人陪著我走下來。
我想看這裡的風景,因為這一刻是你在身邊,所以我會記住現在看到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幕。將來記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永遠也不會忘記。其實我已經猜到一會你會說什麼,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答案。我就是害怕再一次聽到你的拒絕,所以才走的如此緩慢。我也知道,自己沒什麼權利要求你做這個,做那個,甚至是接受我的心。
我的身邊的確還有很多你說的爛桃花沒有解決。縱使席闌珊是我利用的一顆棋子,但她的確是喜歡我的,還有扣兒,她對我的意義,雖說不是感情,但卻是另一種托付。席闌珊那邊,我不能做的太過決絕。扣兒這邊,我又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對於你,我卻掏空了心的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很累……涼兒……
涼兒,不管多累,我都愛你……我愛你……用心在愛。」
最後四個字,他說出來的時候,聲音都是沙啞顫抖的。轉過頭凝視幕涼,眼睛明亮若世上最耀目的黑曜石,熠熠生輝,堅定認真。
一句我愛你,對於他這般冷硬心腸來說,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來。
他仰望她,她在馬背上,而他踩著遍地金黃的落葉,靜靜的看著她。從來都是眾人仰視他這北遼大王,而今,他卻心甘情願的仰視這個給了他無盡折磨和痛苦的小女人。
幕涼移開視線,不想在自己的心境還沒徹底理清的時候,就墜入他這無底深潭當中。
「我不需要愛。」短短的五個字,足以表達她此刻的心聲。
拓博坤牽著韁繩的手背驀然一緊,下一刻,淡淡道,「我會等。」
「不用等了。永遠沒有那一天的。這世上金銀珠寶名貴古董,無論任何一樣,在我眼中,都比愛情更重要!」
「再給我幾天時間?就幾天?行不行?」他並不妥協,眸子裡閃爍晶瑩剔透的光芒。如他,大概是第一次這般放低身份,放下所有驕傲的求人了。
幕涼的心不由自主的顫動了一下,旋即卻是無情的搖頭。
「不給!」
「我求你!」他毫不猶豫的開口,見幕涼始終不為所動,放下韁繩就要跪下來。
就連陸虎這時候都眼含著熱淚,為前主子一番血淚告白所感動。它真的不懂了,前主子看好自己背上這女人什麼了??無情到了這種地步,不要她了行不行?為什麼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