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動了心,豈是說放下就放下的?別是為了穩住父皇,不想父皇對她下手才會……」遼皇的語氣到了最後微微一冷,耶律宗驍神色不變,抬頭迎上遼皇探尋凌厲的目光。
「父皇放心,兒臣已經想清楚了。玉拂與我,恩情千萬,難以還清。唯有對她一心一意,才是我該做之事。至於父皇要不要對納蘭幕涼動手,兒臣……不會過問。」
耶律宗驍的語氣平靜到了令人覺得不真實的地步。可遼皇卻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隱藏或者波動。
他不覺皺下眉頭,沉聲道,「那麼三天前,你從朕這裡要走那個舞姬,又是為何?」這一點也是讓遼皇不理解的,自家老三的脾氣一貫是不近女色,潔身自好。不過是個相貌與白家胭脂扣有幾分相似身份卑賤的舞姬,竟是能勾起他的興趣?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胭脂扣對拓博坤有心,莫非老三是想利用這舞姬打擊拓博坤?
思及此,遼皇眉頭不覺再次挑高了一分。耶律宗驍不動聲色,垂眸說道,「父皇,那名舞姬留在兒臣這裡,日後定然有用。父皇放心,留下她,與納蘭幕涼無關。」
耶律宗驍的話並沒有讓遼皇放下心來。
「不管你留下她是何動機,就算與納蘭幕涼無關,但是暫時短時間內,你也不要想著對付你皇叔。他手裡那五萬拓家軍,不說以一敵百,卻也是精銳梟野之師。如今絕不是動他的時候!倒是這遲遲不見動靜的十八部落聯盟,才是真正讓朕頭疼的。」
遼皇說完擺擺手,這十八部落聯盟的名聲叫的挺響,其實不過就是由十八個蠻夷寨子聯合起來組成的一個部落。毫無道理和規矩可言,聽說那寨子裡有時候還會出現人吃人的情況。如今十八部落聯盟內部正在爭奪首領,不來更好!只怕他們一進京的話,再加上一個頻頻惹事的歐陽沖,那北遼才是真的沒有太平日子了。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耶律宗驍淡淡開口,父皇今日來的目的他都清楚。他更加明白,若是不及時打消父皇心中殺氣,只怕父皇真的會對納蘭幕涼下手!而他今日所說一切,只為了讓父皇相信,他對納蘭幕涼真的沒有任何想法了!
遼皇深深的看了耶律宗驍一眼,旋即抬手重重拍下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開口說道,
「你若記住,便是北遼的福氣。也是玉拂的福氣,不枉當年父皇答應玉拂爹娘照顧她,許她太子妃一位。至於那個女人,只怕,會是北遼的禍端!」
遼皇說完,沉著臉轉身離開。
那離去的背影並不比來前輕鬆多少。此刻,遼皇心底有諸多估計。若是自家老三放下了納蘭幕涼,那這擺在眼前的拓博坤、歐陽沖,還有白小樓,卻是一個比一個麻煩。這納蘭幕涼如今根本殺不得!!只是,倘若老三放不下,那他不會顧及任何後果殺之。既然老三放下了,這納蘭幕涼雖然危險,但卻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遼皇離開之後,耶律宗驍將書桌暗格內的一個錦盒取出來,對著裡面的一套首飾靜靜看著。旋即讓子前叫來舞姬。
舞姬身上穿的還是耶律宗驍三天前賜給她的那套藕荷色煙霞長裙,舞姬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只覺得頭頂傳來巨大的咄咄氣勢。這傳說中英明神武高貴優雅的三殿下,如今這週身透出的氣勢,卻令人不寒而慄。彷彿是隨時準備毀滅天地的一股陰鬱氣息。
「你叫什麼名字?」
三天來,耶律宗驍第一次開口問這舞姬。他根本不關心她叫什麼名字,留下她,自然是因為她與胭脂扣三分相似的面容,還有胭脂扣那晚震驚失措的模樣,這舞姬日後自然是有大用場。而讓她換上納蘭幕涼習慣穿著的那個顏色的衣服,則是他無時無刻都想要看到那個女人出現在面前,只要一看到那一抹藕荷色的身影,彷彿他的靈魂才能歸位,心才能熱起來。
舞姬低頭小心出聲,「回三殿下,賤婢車玲子。」
「車玲子?好。這套首飾你戴上,本殿下看看。」耶律宗驍面無表情的將桌上的首飾遞給子前,子前看到那首飾的第一眼,瞳仁微微一凜,旋即垂眸將首飾交給了車玲子。
錦盒打開的一瞬間,車玲子眼睛頓時瞪的大大的,眼底流露出一絲驚艷,一絲激動。
這一套天水藍的琉璃首飾,是宮中尚宮坊精心打造,這盒子和金步搖還有髮簪子的背面都刻著尚宮坊的印記。尚宮坊只給宮裡各位有身份的娘娘打造首飾,而尚宮坊的尚宮一年只打造一套首飾,用來獻給皇后娘娘。曾經,她們這些身份低賤的舞姬,用的都是統一的髮簪,頭髮也要按照要求盤起一樣的髮髻,就連想要在頭髮上添一絲其他的首飾,都會被管教嬤嬤強行扯下來。
如果被有些嫉妒心重的娘娘們看到了,會說她們品行不端,連腦袋都保不住的。
車玲子何曾見過這般精雕細琢獨一無二的首飾。那綴著藍色流蘇墜子的髮簪背面刻著的還是尚宮二字!如此說來,這套首飾該是尚宮坊的尚宮大人親手打造的!!
車玲子激動的手都在顫抖,她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擁有一套尚宮坊做出來的首飾,而且還是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尚宮大人親手打造的。
「奴……奴婢謝三殿下恩賜!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車玲子激動的語不成句。當耶律宗驍視線落在車玲子撫摸那套首飾的手上時,眼前驀然閃過的都是幕涼那雙傷痕纍纍的手背。
這樣一套精緻奢華的首飾,只有那個女人才能擔得起。如今為了打消父皇的疑心,竟是要將它送給這身份卑賤唯唯諾諾的舞姬,這舞姬如何能擔得起這套首飾的奢華瑰麗,冷艷天下??
耶律宗驍瞳仁深處,漸漸有冰冷的寒氣閃著,而車玲子此刻還在得到賞賜的激動驚喜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耶律宗驍嘲諷冷駭的神情。對於她一個身份卑賤的舞姬來說,這無疑是一步登天了!
……
七天後,納蘭明輝回京的日子
這一天一大早,將軍府裡裡外外可都炸開了鍋。在幕涼的威懾下,沉寂了一個多月的將軍府幾個夫人和各自的子女,除了留在浣衣局的納蘭采華,全都齊刷刷的等在將軍府門口,就為了納蘭明輝回來之後,他們可以第一時間告上一狀。
對於幾個夫人的心思,幕涼這邊未加絲毫阻攔。這要是不讓她們出去迎接,反倒會招人話柄,反正她們虐待昔日納蘭幕涼的事情已經成了事實,京都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且讓她們都站在門口丟丟人透透氣,稍後有她們更多的苦果子吃。
幕涼在琉璃院中躺椅上,曬著太陽,看著賬本。
到了中午,飛鳳進來稟報。
「小姐,波斯皇子在府外求見。」
「不見!」幕涼冷冷的回絕了。飛鳳也料到自家小姐會有這個反應,顛顛地出去,冷著臉讓歐陽衝回去。
不一會,飛鳳又回來了,「小姐,波斯皇子說見不到小姐不走。」
幕涼啪的一聲合上手中賬本,冷冷道,「他想等就讓他在外面等吧。吃飯!」
幕涼放下手中賬本,起身走進房間。這歐陽沖每天都來,她每天都不見,他倒是夠清閒的,不找什麼啟星之光,竟是賴上她了!他願意等就讓他等吧!反正她是不會見的!
「對了,吩咐下去,不用給大夫人她們準備無法,讓他們都等大將軍回來一塊吃飯吧!不是心心唸唸的相見大將軍嗎?哪裡還有心思吃飯,不是嗎?」
幕涼冷聲吩咐,飛鳳得令轉身離了琉璃院。
幕涼這邊熱飯吃著,熱湯喝著,將軍府大門外,大夫人等人等了一上午都不見納蘭明輝的儀仗隊出現。又餓又累,可誰都不想先回去吃飯,生怕這功夫納蘭明輝回來了,這等候的功勞被別人奪了去。
大夫人和三夫人站在最前面,身後是拄著枴杖的納蘭風唳,還有躺在躺椅上不能動彈的納蘭風嘯,三夫人身側的納蘭雲馨臉上的傷好了不少,除了額頭和眼角的淤青還在,其他地方倒是平整了不少,只是脖子還不能自由扭動,還帶著木棍支起來的護具,這脖子上一次跟四夫人的兩個女兒扭打的時候被踩上了,沒有兩三個月是好不了的。
四夫人心事重重的站在最後面,一左一右是暴雨夜那晚淋傻了的納蘭冰清和納蘭玉潔。
納蘭冰清正將一條油乎乎的絲帶往納蘭玉潔頭髮上纏著,一邊纏著一邊說,「姐姐給你扎個漂亮的髮髻,可不能讓納蘭雲馨那小賤人獨自漂漂亮亮的!」
納蘭冰清話音一落,納蘭雲馨回過頭去,狠狠地瞪著她,上去就要廝打她。
「你個傻子說誰賤人呢!看我不撕了你那張嘴!!」納蘭雲馨稍後被三夫人死死地摁在身邊。三夫人環顧四周,看到不少看熱鬧的百姓都從街頭街尾探出頭來朝這邊看來,很明顯都是等著一會看熱鬧的。這節骨眼上可不能讓雲馨再出岔子。
「好了雲馨!你冷靜一下,讓她個傻子罵去吧,等你爹爹回來了,自然有人為你主持公道!這不管是誰欠了咱娘倆的,一個不少的都要還回來!」三夫人的話讓四夫人很不願意聽,四夫人雖然生了三個女兒,但是兩個傻了,一個進了浣衣局永無出頭之日,如今看著三夫人娘倆偎依在一塊,四夫人心裡如何能好受。
「現在誰不指望老爺給主持公道!反正我這雙可憐的女兒在皇家書院遭受的冤枉,我絕不算完!」四夫人這話明顯是說給三夫人和納蘭雲馨聽的。
三夫人剛想反駁一句,卻聽到納蘭玉潔嗷嗷叫了一聲。
原來是納蘭冰清在給納蘭玉潔綁頭髮的時候,把那條油乎乎的絲帶纏在了納蘭玉潔的脖子上,還打了個死結,如今勒的納蘭玉潔嗷嗷叫著喘不上起來。四夫人見此著急了,一巴掌甩在納蘭冰清的臉上。
「你想勒死你妹妹是不是??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逆子!!整天不知道給我省心,就知道氣我!!看我不打死你!!」四夫人在氣頭上,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納蘭冰清的臉上。納蘭冰清捂著臉嗷嗷叫著,圍著四夫人不停地轉圈圈,可她手裡還拿著絲綢的另一端不撒手,納蘭玉潔被勒的兩眼翻白,就要被勒死了。
「你還不鬆手!!還不鬆手!!」四夫人氣的重重的踢著納蘭冰清,她越是踢得厲害,納蘭冰清吃痛之後,越是嚇得不知所措,更是死死地抓著綢帶。
三夫人和納蘭雲馨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看著。
大夫人冷眼瞥了一眼他們,踮起腳尖朝納蘭明輝來的方向看去。
不一會,大夫人派出去的人從遠處急匆匆的跑回來,大夫人急忙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迎上前去。
「怎麼樣?老爺到哪裡了??」大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髮髻,還不忘扯扯自己有些褶皺的袖子。
來人卻是一臉無奈,
「回夫人,將軍從東門進來,直接被皇上的人接著進宮了,估計午膳就在宮裡頭用了,也……也沒說啥時候回來。小的無能,根本無法接近將軍的馬車,只能遠遠看著,宮裡頭也是沒有消息送出來。」
來人的話無疑是給大夫人心頭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