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青兒抬腳離開,幕涼冷冷的聲音已經傳入納蘭天作耳中。
「讓你的人留在原地!如果出了任何意外,別怪我出手無情!」
語畢,幕涼抬手之間,髮簪上的水藍色流蘇墜子被她快速扯下一個,髮絲不見絲毫擺動,流蘇墜子卻是一瞬擦著青兒耳邊的髮絲一瞬飛過。
下一刻,青兒只覺得耳際一涼,耳朵上的翡翠耳墜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青兒一驚,不覺抬手摸著空空的耳垂。
一抹幽蘭光芒擦過她的面頰,那柔軟無形的流蘇墜子竟是將她的翡翠耳墜釘在了不遠處的樹幹上。
青兒大駭,轉頭震驚的看向納蘭天作,眼底有著濃濃的疑問……似乎是在問納蘭天作,剛才的暗器是幕涼打出來的嗎?納蘭天作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幕涼冷冷轉身走進將軍府。
納蘭天作從青兒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低低的說了一句,
「現在知道她的厲害了嗎?你覺得給她皇后之位她就一定能看上眼嗎?」
納蘭天作的聲音只有他和青兒能聽到。青兒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急忙搖搖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有人用柔韌無形的流蘇殺人!這比當初席闌珊的輕紗漫步更加殺人於無形當中!
她似乎看出了表哥的心思。
因為只有如此強大出眾的納蘭幕涼才配站在表哥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睥睨天下!
可表哥身後背負的秘密何其深重,這納蘭幕涼的性子又是冷的時候如萬年寒潭,烈的時候是炙熱火焰,表哥與她,同樣的深不可測,在他們背後都是浩瀚深海,無底黑洞!
兩強碰撞,表哥要的卻是納蘭幕涼的心……只怕,納蘭幕涼卻是會將表哥傷的體無完膚!
更何況最重要的一點……他們還是兄妹!
青兒覺得,自己之前的倫理觀因為納蘭天作此刻決絕的心,而徹底的顛覆了!
……
事隔一個月,幕涼再次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上。
只不過,一個月前,她穿越而來,剛剛醒來,對於這裡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那天入目的是滿眼紅色,大紅喜轎,大紅嫁衣,紅的刺目,紅的嘲諷。
如今她再次回來,來的仍是她穿越那天所待的大廳。
甫一踏入大廳,一個月前的一幕幕便潮水般湧來,渾身被車輪碾過一般的疼痛,週遭眾人冷嘲熱諷的醜惡嘴臉,丫鬟飛鳳寶兒痛哭流涕的模樣,還有那個站在人群最後卻同樣出眾桀驁的拓博坤……還有匆匆趕來態度不明的耶律宗驍!
若不是那天發生的一切,或許她現在只是將這將軍府內攪個天翻地覆,絕不會跟皇家書院扯上關係!
什麼拓博坤,什麼歐陽沖,什麼耶律宗驍、納蘭天作!統統不會如蒼蠅一般在她身邊繞來繞去不肯離開!
不知為何,幕涼在想到拓博坤的時候,心底會有莫名的煩躁!拓博坤那邊半個月沒動靜了,他是死了還是半死不活?總不該半點動靜都沒有!想到這裡,幕涼不覺狠狠地甩一下衣袖,瞳仁深處閃過一絲煩躁的光芒,好端端的她想拓博坤做什麼!
他是死是活管她什麼事?她不是巴不得他橫屍街頭的嗎?
幕涼如此動作嚇了她身後的飛鳳一跳,不明白自家小姐這又是跟誰生氣呢?
幕涼寒著臉坐在大廳正中的椅子上,揮揮手讓飛鳳去泡茶。
納蘭天作隨後進來,看到的就是一臉蕭寒冷色,臉上稍有煩躁之情的幕涼正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坐在這裡?不回你的房間休息一下?」納蘭天作坐在幕涼身邊的偏坐上,在這個家裡,即使他很少回來,一旦回來,坐的向來都是主座,可如今卻是心甘情願的坐在幕涼身側,沒有任何不滿或者怨言。
目睹此景的青兒不覺暗暗搖頭,表哥是真的魔怔了……中了納蘭幕涼的毒了,無藥可救了。
幕涼回過神來,瞳仁冷冷的掃過他,語出寒涼。
「我的房間?你說的是那個地腳最為偏僻,夏天熱死,冬天凍死的西曬小院子嗎?那一院子的雜草應該有一個人高了吧,那臥室牆上的裂縫加起來沒有一百條也有七八十條,那屋子常年見不到陽光,卻是找不出一盞像樣的琉璃燈,哦,不對,就是油燈都找不到。太陽下山就要抹黑上床的滋味,相信丞相大人是不曾體會過吧!
更不用說那床上薄薄的被子,到了冬天要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穿上所有的衣服還是覺得冷,院子裡連口井都沒有,更何況是膳房了,喝水吃飯都要去東邊院子的膳房去提,去拿。對了,這規矩還是大夫人定的,說是東邊膳房的廚子是將軍府的老廚子,幹了多年,最是知道我的口味!
他可不是知道嗎?每次飛鳳和寶兒拿回來的湯我喝了之後都會懷疑,這將軍府的鹽是不是從來不花錢?還有,那炒的菜裡面,菜蟲子竟然比蔬菜還多,好不容易以為寶兒拿回來的涼菜應該沒問題了,誰知道黃瓜竟然真的是黃色的!飛鳳問廚子,廚子竟然說,難道黃瓜還是綠的?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不佩服大夫人的安排都不行!
這將軍府說大不大,可說小是一點都不小。飛鳳從東院拿過來的膳房,就算是一路小跑的回來,冬天的時候吃到嘴裡,也跟涼的差不多了,難為廚子冬天每次給的菜都是溫乎的,拿出來的是偶就沒有多少熱乎氣了,更別提吃到嘴裡了。夏天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但是更是難為廚子了,午膳是早上日出洞房的時候就做好了,特意放在院子裡的大太陽下面曬著,等中午飛鳳去了,蛆都在湯裡面游泳游了好幾個來回了!至於蒼蠅就更不用說了,拖家帶口的幾十隻的幫我喝那難喝的刷鍋水做的湯。
嘖嘖!這些……丞相大人是知道呢?還是知道呢?」
幕涼說完,從容的拍拍手,看向納蘭天作的眼神卻是出奇的平靜。不是她記性實在是太好了,而是不回憶的清楚一點,一會怎麼跟那三個惡毒的女人算賬呢?
當然,也少不了納蘭雲馨,納蘭冰清和納蘭玉潔!
幕涼說的這些,納蘭天作前些天在青兒整理的冊子上都看到了,當時他就發了火,可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他這火氣還是再次翻湧了上來。幕涼並沒有看到,納蘭天作放在膝蓋上的大手此刻早已是握緊了拳頭,那手背上青筋迸射,泛出森寒的蒼白。
納蘭天作閉了閉眼睛,淡淡道,「你都記得。所以也怨我之前不曾幫過你,認為我現在是假惺惺的出面來幫你,是我另有目的,是不是?」
納蘭天作睜開眼睛看向幕涼,明知根本看不透她的心,卻還是執著的想透過她這雙寒瞳,看進她心底,揭開那蒙塵的秘密。
幕涼對於納蘭天作的話,不屑的笑了笑,冷冷道,「我不怨你。值得的人才值得我怨,不值得人,我勞那什子心做什麼?」
「那你讓老李是進宮找皇后,你想將納蘭冰清和納蘭玉潔帶回來!你想跟這裡的人一併算賬?」納蘭天作聰明的猜到了幕涼的心底。卻在此刻才給她點破。
幕涼身子微微一凜,知道他腹黑陰險聰穎過人,最擅長的就是揣測人心,卻是沒料到,他能猜測的如此準確,滴水不漏。
幕涼不覺冷冷說道,「所以你派青兒跟蹤老李,想要阻止嗎?」
「你誤會了,我是讓青兒去幫老李的。就算皇后不答應,我還可以讓青兒用我丞相的令牌將那二人提審出來。並非你想的阻止或者為難。」
納蘭天作做人從不解釋的如此詳細明白。只因為自己面前的人是幕涼,所以他不想她有任何誤會在心中。
「然後呢?又如何?」幕涼笑的無情嘲諷,納蘭天作眼神暗了暗,卻沒有生氣,只是無奈的搖搖頭,淡淡道,
「不然後,不如何。」
將來某一天,她一定會知道他的心意,但不是現在!
更不是以他納蘭天作的身份!
當他以歐陽沖的身份站在她面前,才是他放手一搏的時候!
……
於此同時,沉寂了十五天的遼王府終於有了動靜。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從遼王府後門離開,趕車的是拓博坤的貼身護衛蒼月,車內坐著的正是大病初癒的拓博坤。
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京郊神秘而瑰麗的雲蒸樓門口。
還不等蒼月下馬,已經有機靈的小廝走上前接過蒼月手中韁繩,雲蒸樓門口,一抹如晚霞一般血紅的身影腳步匆匆的走下來,將手中絲帕利索的掖在衣襟裡面,丹鳳眼快速的掃過蒼月,然後便定格在馬車的車簾那裡。
「王,您來了。」女子開口,聲音清脆響亮,就像是山谷中啼叫的鳥兒,聲音天生就帶著一股子嘹亮的感覺。
這女子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艷麗如火的紅衣,襯托的面色紅潤富貴,五官生的大氣妖艷,走路的姿勢也是風情萬種,年輕的時候定是嫵媚妖嬈的一個女子。
這女人便是雲蒸樓的掌櫃……琳琅夫人。
馬車內沒有任何動靜,蒼月恭敬的站在一邊等拓博坤出來。
琳琅夫人這時候不覺扯起自己的袖子聞一聞,小心的說道,「王,奴家現在都不敢用任何香粉,擔心王不喜歡。這雲蒸樓裡面又是打掃一新,就等著王大駕光臨了。」
琳琅夫人是八面玲瓏的性子,打理雲蒸樓也有些年頭了,對於拓博坤的喜好瞭如指掌。除了拓博坤的心她不敢越軌去猜測,其他的,可謂是無所不知。
馬車的車簾終是動了動,琳琅夫人揚唇笑了笑,還不等說著歡迎的話,之間一襲玄金色身影從面前一瞬閃過,下一刻,車簾再次輕輕關上,拓博坤來去如風,不過眨眼的功夫,馬車空了,拓博坤腳下的步子已經到了二樓雅間。
琳琅夫人身子猛地一凜,急忙回過神來,轉身往回走的時候,看到蒼月也已經上了二樓。琳琅夫人直覺的後背莫名發寒。倒不是她打理這雲蒸樓出了任何問題害怕拓博坤過來。而是外面都傳言拓博坤病重不治,凶多吉少。可她剛才明明就站在拓博坤身前,卻只來得及看到他的一片衣角,他就已經施展輕功上樓了,如此功夫,當是比之前還要精進不少。
琳琅夫人前些日子聽說飛豹和血鷹犯了錯誤被關在暴院,要下個月才能出來。拓博坤身邊護衛,琳琅夫人只認得飛豹和血鷹,對於蒼月知之甚少。聽說飛豹和血鷹是因為納蘭幕涼的事情才受罰被關進暴院的,而這蒼月是拓博坤身邊四大護衛中功夫最了得的一個!也是最嚴肅的一個。
剛才琳琅夫人本想跟蒼月打個招呼,可蒼月根本不給她面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
如今這外面的傳言真真假假,都說遼王是為了席闌珊才利用的納蘭幕涼!可琳琅夫人卻覺得,事實未必!
琳琅夫人帶著滿肚子疑問上了二樓雅間,一身玄金色長袍的拓博坤靜靜站在窗前,長身挺拔,負手而立。只那背影,明顯比半個月前消瘦了整整一圈。
還不等琳琅夫人開口匯報這半個月來賬目的問題,就聽到拓博坤的聲音低沉響起,
「今天過來不是查賬,而是想問問你……如何討一個女人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