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伯父微笑著回答我,但我可以從他的笑容裡看到一種不祥的味道,我懷疑地看著他,直到他在我耳邊輕輕地道出幾個字……
我無語,只能呆呆地看向舷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色,本來已潛沉下去的殺機,在這算不上寬敞的機艙內瀰漫。
然後是一聲壓抑崩潰的尖鳴,那由心底衝出來的衝動,如同巨獸的狂吼,響徹我的腦際。
好像有炸雷一直在我耳邊嚎叫個不停,半個小時來到浩京,再花了十分鐘乘坐直升飛機空降到三0一部隊醫院,此時正是午夜時分。
機身還沒停穩,我已經跳了下去,一路狂奔直奔住院部,前後三四名保安叫著:「非探視時間!」
我連眼睛都不瞥一下,從他們的包圍中衝了過去,我腦子裡只記得蘇伯父給我的那個房間號碼:「七0七!」
我再跑出了幾步,終於有人在前面把我攔住,但瞬間他便彎著腰往下蹲,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我似乎聽到了蘇伯父和江老爸在後面叫我,可是我沒回頭,只是悶著頭往前衝,有人攔我,就一拳打飛,一直衝到住院部門口,卻碰上不知被哪個缺德鬼關了的感應玻璃門,我猛捶了一下似乎就要崩潰化掉的強化玻璃,後面保安大驚小怪的呼叫聲也漸漸清晰。
我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猛地回頭,拉過一個沖得最快的傢伙,冷冷地問他:「怎麼打開門!」
「現在是非探視時間,醫院禁止一切……哎!」
他被我狠摜在地上,一時間摔得背過氣去,我隨手再抓了一個:「打開門!」
「你毆打保安……」
再換一個!
「別摔了!開關在裡面……」
話等於放屁!我再摔!這次是摔向感應門。
在他慘叫著被反彈回來時,我狠狠地一腳踹了過去,玻璃門上出現了蜘蛛網般的裂痕,再加一腳,破碎聲和警報聲一起響起,我再往裡面衝。
當我衝到七樓時,後面已經跟了一大串的人馬,我不管這些,逕直走向七0七號房。
和以前的粗暴不同的是,打開房門的時候,我出奇地小心翼翼,深怕驚擾了裡面的人休息,是啊,我真怕……
一對溫潤無神的目光望向我,是爺爺!
他輕輕地靠在椅背上,房間裡的黑暗阻擋不住我的眼,看到他臉上的疲憊,我只能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垂下目光,指了指床前。
那裡是媽媽,早已心力交瘁地睡了過去,但她的手還還緊緊地握著一隻無力的手掌。
熟悉的氣息還存在著,這或許就是最大的欣慰。可是,那令任何人都擋不住、令人顫慄的霸氣哪裡去了?
安靜得讓我心中狂跳。
我走到床前,看著那張昏睡中的,與我有九成相似,卻更加俊美的臉龐,全身的力氣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我跪下,握著他的另一隻手,感受著上面微弱的生命力,輕輕地呻吟了出聲:「爸!」
「各位觀眾,在我所站的地方,就是十天前我軍『尖刀』突擊師與堅羅軍激戰的現場,也是堅羅軍炸彈爆炸的中心點,我們可以看到,地面已經凹下去了兩米多深,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附近夷為平地。
「像這樣的地方,還有兩處……三枚高爆炸彈將周圍五百平方公尺的地面,變成死域,共有包括堅羅軍在內的四百二十三名士兵喪生,其中堅羅軍三百五十名……
「在這次戰鬥中,我方參戰人員除尖刀突擊師師長、一級戰鬥英雄張雲忘少將奇跡般地逃過一劫外,七十三名英勇將士全部壯烈犧牲。而深受全國億萬人民關心的張雲忘少將,至今昏迷不醒,危險期仍未過去……
「這種場面在世界現代戰爭史上還不多見,在雙方激烈交戰,乃至於到了肉搏階段的戰鬥中,一方竟不顧自身士兵的死活,在雙方人員混雜的戰場進行無差別性的殺傷,堅羅國一向提倡的人道主義哪裡去了?又是什麼樣因素驅使他們做出這種事情?為此,我們採訪了軍事專家……」
「嘟!」
電視關上,我站起身來向外走,後面那個偷空前來看一眼直播節目的小護士在後面叫:「張真宇,不要回去啊,你爺爺不是讓你兩個小時後才過去嗎?」
我回過頭,對著因看不到電視而有些不滿的她微微一笑,低聲道了句對不起:「我出去走走!」
從玻璃窗外,看到爺爺專心一念地將一根金針捻進父親胸口,我歎了口氣,呆呆地站在外面,垂頭不語。
第三天……醫院的診斷已經下來三天了。
他們認為受到了強力衝擊波正面打擊的老爸,雖然不知為什麼保住了一條命,但過於強烈的衝擊,還是造成了大腦的嚴重損害,那麼,現在所知道的結果便是--植物人!
這對我們無疑是一個打擊。
事實上,如果不是更具備發言權的爺爺,至今沒有下最後的論斷,我想,老媽可能已經撐不住了吧……
我望向不遠處倚在容伯母肩膀上睡過去的老媽,那心情壓得她連呼吸都不順暢,而在此時,容妖女拍了我的肩膀。
我回頭看她,她送給我一個笑容。
我苦笑,低聲道:「容小姨,你是要第二十三次跟我講,你是怎麼把那個榮國豪打成篩子的嗎?」
《榮國豪篩子奇遇記》,這場由容妖女一手導演的復仇記,或許是有其可道之處,但在三天之內為了轉移本人的注意力,竟然連講二十二次……
這種安慰的手段,真是拙劣至極,拙劣到不像是從容知雅的腦袋裡面想出來的主意。
但奇怪的是,為什麼只有她這種大剌剌的所謂的「安慰」,才能有效地讓我從老爸身上轉移注意力呢?
這幾日來,因為老爸的事情,連江雅蘭這樣粗神經的女人,都懂得說話要委婉一些,做事要小心一些,生怕一不小心便激發狀態極不穩定的我……
可是,我的感覺神經在這幾日卻是異乎尋常的敏銳,即使是蘇怡之能,說出來的技巧的勸慰之言,也會在幾句話內被我給擋得乾乾淨淨,表面上雖然不說什麼,心裡面卻是更加煩悶--唯有這個容妖女,以她的妖異腦袋想出來的主意,才會讓我生出一絲笑容來……
妖女便是妖女,真是能人無所不能啊……
「怎麼,有事嗎?」我微偏著頭,看向微笑著的容妖女,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她臉上笑咪咪的,配合著醫院的氣氛,低聲道:「如你所說,再給你講講那個榮國豪是怎麼變成篩子的呀!」
我用手扶著牆,重重地歎一口氣,又發出一聲哀嚎:「容小姨……」
容知雅這時候笑得好開心,那種陽光燦爛的模樣,我敢發誓,我從未在她臉上看過。
心思到此,我心裡驀地一動,是啊,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容知雅笑得如此開朗無拘呢,在之前,她的笑容充其量也就是放肆吧--殺了那個榮國豪,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變化嗎?
「騙你的啦……是蘇怡和小容她們要我代她們跟你道別,她們已經回蘭光了呢!」
走啦?我直起身子,但隨即感覺到自己有點失態,只好掩飾性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幾天,因為老爸的事情,我幾乎沒有和她們說上幾句話,想想,也怪不好意思的。
現在,連再見都沒說……
想想,我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有些不樂,頗有些懷恨自己的愚蠢。
這時,後面的容妖女豪邁的一巴掌,差點兒把我打到牆的那邊去,我的牙齒撞痛了我的舌頭。
這痛楚讓我猛然回頭,對容妖女怒目而視,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唉聲歎氣,頹廢無度……你確定那天沒把你的腦殼打壞掉?」
我瞪了她一眼,卻實在沒有力氣反駁她,可以想像,我用一句話回復,她必定會以十句百句地殺過來,我哪會是她的對手?
正在氣惱間,裡面爺爺的聲音響了起來,恰到好處地把我和容知雅之間已漸形成的危險關係打破,並把老媽都喊了起來。
「進來吧……我有話跟你們說……」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但盡我所能,我還是沒有從這句話中聽到有什麼不祥的意味兒,我心裡面先嚥下去半口氣--他的修養再好,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做態,老爸……
應該是沒事吧!
容伯母扶著老媽率先進門,容妖女一把把我推了進去。
現在,我方在醫院裡看護的,也就是這幾人了。
除去蘇怡她們幾個不算,容老爺子和容可為昨天便先行返回蘭光主持大局,蘇伯父和江老爸仍在外調查這件事的詳細情況,並準備著日後的報復行動,他們很大方也很殘酷地,將優先得到消息的權利讓給了我們……
我是該感激他們還是恨他們?
連續三天的施針治療,似乎並不能動搖爺爺深厚的根基,至少,從他的眼眸掠過的神光來看,他現在仍然是精神充足,狀態神勇,我也沒從他眼眸中看到什麼我不想承受的東西。
就這樣,我們幾個人的心便靜了下來,目光轉向了老爸身上。
老爸……他現在的模樣和睡覺有什麼兩樣?不自覺地,我的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還是那樣皺著眉頭,一副「睡覺便是浪費生命」的德行,唯一不同的,只是老媽現在沒有睡在他身邊吧!
爺爺將目光移到老媽的臉上,他的動作讓大家也隨他而動,老媽憔悴的臉上硬是扯出了一個笑容,聲音也大致平穩,但卻扯得我的心都痛了起來。
「爸,雲忘……」
「先不要管他!」爺爺用晶瑩如玉的手指隨手拈起了一根金針,以威嚴的語調輕斥道:「明明這段時間是緊要關頭,你還是懈怠下來……再如此,你十年來修煉的長青術便白費功夫了!你想讓雲忘起來之後,再後悔地死過去一趟嗎?」
難得的威嚴形象,和平日裡的和藹大相逕庭,如果是在平時,我必定不會放過這難得一見的奇觀。
但在此時,我只聽到了他言語中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
「不用擔心他的死活……十年磨練,一朝功成,他現在已突破了『化生境』,直抵『微塵境』,體內真氣自療,早晚都會醒過來的!」
房間裡先靜了靜,當老媽不敢置信的輕「啊」一聲逸出嘴角的時候,我和容伯母才同時爆出歡叫聲。
容知雅笑吟吟地看著我的臉,隨後一腳踢在我的脛骨上,我剛抽了一口涼氣,她已微笑著再次證明--「呃,還懂得痛……那就不是做夢了!」
「其實,雲忘十年前突破『病魔境』,達到化生萬物階段的時候,只要不是將他頭身份離,或擊碎五臟,他幾乎便已死了……我唯一擔心的只是他長期昏迷,導致更多不良後果……雖知自有天意在,此時的雲忘,應該是堂堂正正的炎黃第一高手了吧!」
爺爺搖頭歎息,同時一針扎入老媽背上,讓近日來心力憔悴的她早早睡下,同時也穩住了那得之不易的長春術效果。
我則一頭栽到了床上,真氣探測全開,檢查老爸的身體狀況,真氣所過之處,經脈或損或斷,與三日前並無區別。
但令人欣慰的是,在他原已枯竭的氣海處,已培養了不知多少時日的旺盛氣機正蓄勢待發,強大的生機活力令人毫不懷疑它們的效果。
我心裡一震,眼中卻是一熱……老爸,你行!你真行!
而此時,容知雅腰上別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鈴鈴的聲音在此時更顯得優美動聽,我心情大好,從床上跳下,難得地自動偎上去湊熱鬧。
「誰打來的?難不成是你的新任男友?」
容知雅唇角是一抹帶著威脅的笑,但卻沒反駁我的意思,只是低頭看來電顯示--她的臉幾乎立時冷了下來,而同一時間,爺爺發出了一聲驚呼。
「有殺氣……怎麼了?不好!快跳!」
幾乎在千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蘊藏了爺爺強大念力的靈波,狠狠刺入我的腦際,瞬間教會我該怎麼做。
我的臉一剎那間轉為死白,而在臉部的紅暈尚未完全退盡的時刻,我已摟住容妖女的纖腰,奮力前衝,太息一氣離體爆發,將這個加護病房的玻璃撞成粉碎,箭一般地射出。
後面是抱著老媽的容伯母,爺爺則帶著沉睡中的老爸殿後,我和爺爺雙方的太息一氣在空中交。合後再度迸發,卻生成一個柔韌的氣罩,微妙之處不可言傳,六人分成三組,其實相距也不過十多公分,就這麼浩浩蕩蕩從七樓跳下。
只相差半秒鐘,第七層爆發出了奪目的紅光,整幢大樓上所有的窗戶玻璃同時崩潰粉碎,如狂風暴雨般刮向樓外,接著才是轟天的巨鳴。
衝擊波在背後如海嘯般撲了過來,撞在罩上,施力的我和爺爺心神同震,同時負傷,但藉著先期噴來的衝擊,正好做借力之用,飛行之勢更疾,落地時雖然有些不穩,但總算平安地移到了百多公尺外,我們一起回頭。
也在這一刻,已穩穩當當地坐落此地十多年的醫院高級療養大樓,所受到的打擊,遠遠地超出了它所能承受的極限。
在無奈的嘶吼聲中,整個地爆裂開去,以血紅色的實質狀衝擊波為背景,在噴湧而出的漫天碎石瓦礫中,我可以看到,那偶爾飛射出來的殘肢斷臂,耳中,也可以聽到那剛出喉嚨便被扼殺的慘烈呼叫。
震波遠遠地傳開去,方圓幾公里內均可察覺到極其明顯的震撼,而幾乎所有的玻璃製品也在此刻碎裂無遺。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呆看著那從天際撲下來的黑雲,再也說不出話來。
可能是爺爺強行灌入的靈波強度的問題,我的腦子裡嗡嗡作響,胃裡也一直在攪動不已,做嘔的感覺想壓都壓不住。
碎石如雨,拳頭大小的石塊一蜂窩向這裡落了下來,爺爺身上真氣噴發,將這波石雨擋下,但他的目光卻是望向塵煙遮蔽中的醫院主樓。
我只比他稍晚地生出感應,剛抬頭看去,耳中卻又傳來手機鈴聲,剛剛還悅耳非常的聲音在此時聽來,只有說不出的煩悶。
「容小姐……組織上層提醒您注意,「禁忌」在浩京似乎有異動,如果……」
「閉嘴吧……你們!」
對於遲到的消息,沒有人會以平常心對待--容知雅的話語森冷得讓人心中發寒,她關掉手機,目光望向已經完全崩潰的大樓,歎了一口氣,聲音裡滿是無力。
容伯母低下頭,運氣幫助仍在熟睡中的母親緩解剛剛所受的震動,但手上,卻是根本無法抑止的顫抖。
裡面的人……都……完了?
裡面上百條人命,都……完了?
我呻吟出聲,他們在動手之前,難道就不考慮一下在其中的那些真正的無辜者嗎?
煙塵在此刻已稀薄到了可以讓目光穿透的地步,我也就很容易地發現了,在醫院大樓頂層,以睥睨的目光望過來的那個兇手--奇喀!
是他沒錯!借助著禁忌超乎尋常的科技力量,本來可以讓他終生在床上度過的傷勢,不過是三兩天的功夫,便完全清除,甚至還有時間來策畫這種事情……了不起啊!
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我甚至懷疑,遠在數百公尺外的奇喀是不是也能聽到,因為他與我的目光交接之後,轉變出來的,分明是一種冷酷的嘲弄。
哎呀呀,原來你還沒死啊!
「無恥!」我將這兩個字千辛萬苦地從牙縫中擠出來,壓在太息一氣之中,狠狠地轟傳過去。
對面的當事人卻依然是不痛不癢的模樣,笑容反倒更多了。
我殺了他!
太息一氣捲著全身幾乎要沸騰起來的血液,整個地噴發出來,我整個人向前撲,但幾乎在同時,爺爺一把抓著我的後頸,渾厚的力量傳入,讓我動彈不得。
「你幹什麼!」
我怒極而吼,裡面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理智或是禮貌的成分,他就在我耳邊歎了一口氣,低聲說話,話語中有說不出的疲乏。
「你就這麼過去,只有被他殺掉的份兒,安靜一下吧……我明白,他是你的!」
「他是我的!」
我盯著爺爺的眼睛,再度確認,爺爺只是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低頭去看老爸的狀況,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的心一定要冷靜下來,效果卻差得可憐。
警笛聲由遠及近,刺人耳膜,雖然這場災難的真兇就在眼前,但我卻不認為他會有任何「伏法」的機會。
更近一些,是奔跑哭號著的醫生、護士,難得的是,雖然每個人的心中都受到重擊,但常規的救護工作卻仍能進行下去,顯示出他們優良的素質。消防車開了過來,大隊大隊的員警向這裡靠攏,似乎也有人注意到這邊了。
我卻沒有在意這些,為了壓抑心中的衝動,我只是把目光望向那廢墟,呆看著那不時抬出來的殘肢斷臂,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我這裡也清晰耳聞。
恍惚間,我的目光模糊了起來,我似乎還記得,那裡面應該有我認識的人吧……
我還記得呢……那裡面有一個總是要佔我便宜、以就近觀看電視做消遣的小護士,也有為了老爸的情況而焦頭爛額的醫生,還有一天到晚站得筆直的為老爸站崗的衛兵……
現在,他們都沒啦……
奇喀,你憑什麼這麼做呢?
奇喀,你***有沒有臉站出來,大聲地跟我說,你見鬼地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我……在這種情況下,該死!我為什麼要冷靜?只要專心一志地殺了他,不就成了嗎?
奇喀的眼光再度投射過來,那只獨眼中流動的紅芒,讓我在這裡都覺得嘔意上湧,太息一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了起來。
我回頭,對著爺爺微笑道:「我現在去殺他,可以嗎?」
爺爺先歎了一口氣,再垂下眼簾,默默地點頭。
我霎時間仰天長嘯,聲震百里。
嘯聲中,整個人躍至空中,在劃空的尖嘯聲中,向著醫院主樓頂層飛去,奇喀的身邊出現了古立班,他手臂揚起處,幾道雷射光又穿刺過來,我憑著護體真氣將之硬生生地擋下,速度不減,直殺向兩人所立之處。
「請把命拿來!」
沉鬱的心情在橫空出世的一拳中並未得到緩解,嗓音不自覺地有些低啞,但以奇喀的智商,話裡面的意義他應該不會誤解才對。
重拳猛轟在他交叉護臉的雙臂上,爆出了一聲沈悶的轟響。
他整個人被打得向後飛,而旁邊的古立班卻趁機在我肩頭劃下一道血痕。
但這幾日受傷成了習慣,我早不把這種疼痛放在心上,眼也不眨一下,一記側踢,又將他踹飛。
「進步不小……」
奇喀在大樓的邊緣停了下來,伸手拔下已經折斷的手指,露出其中精密的機械元件,我皺了皺眉,心中的嫌惡一點也不掩飾地發散出來。
他身上還有多少人體器官呢?或者,現在,不能用「人」來定義他了?
「在這裡打下去沒有什麼意義……除非你想再毀掉一座大樓!」他微笑著看著已開裂的水泥地面,就這樣有恃無恐地對我說。
我揚了揚眉毛,他似乎忘了,就算我的法術修為再差勁,布下一個結界也還是可以的!
「結界……那玩意兒已經落伍了,否則,狂龍也不至於被導彈轟個半死不活……你覺得呢?」
我心裡面一震,看著他微笑著的臉,他向後跳,直接飛上半空,再傳來訊息:「張真宇……有機會我們再見吧,如果那時候周圍沒人的話!」
沒人?我將拳頭捏得咯吱做響,同樣露出了笑,只是那笑容讓我自己的血液都要變成了冰。
「我一直跟著你……還怕找不到沒人的地方嗎?」
剛剛起步,爺爺卻突然傳來了聲音,我一震止步。
我將不甘且堅定的信念整個地轟傳回去,卻正看到爺爺臉上那抹淡淡的笑容,他衝著我揮動了拳頭:「如果你不殺掉奇喀,你就不是我孫子!」
我笑了起來,同樣地揮拳示意,沒問題的,爺爺,看我把他的腦袋扭下來給老爸當夜壺用!
堅羅洲,世界上唯一一個以國家的名字命名的大洲。
雖然與高級文明地區的代表西羅巴洲比鄰而居,但在七個世紀之前,它不過是一個佈滿了原始部落的純生態地區。
當第一個西羅巴人乘著小帆船,奇跡般地穿過了有「上帝挖掘的運河」之稱的底洛那河,踏上這片大陸開始,這裡,便以自天地誕生以來最驚人的速度動轉起來。
新紀一三七八年,西羅巴洲三十七個國家聯合發表《彼岸勢力宣言》,此時,堅羅洲不被承認為是一個大洲,它,只是「彼岸」!
新紀一四四二年,堅羅洲大小一百二十七個國家聯合發表獨立宣言。
新紀一五三三年,堅羅洲國家僅存十五個,這時,西羅巴洲上最強大的殖民國家米拉入侵。
新紀一五九九年,堅羅洲聯軍擊敗米拉殖民軍,再度宣佈獨立。西羅巴洲全體國家承認這一事實。
新紀一七五六年,堅羅洲僅存三國:堅羅、帕西爾、羅納。
新紀一八二三年,堅羅國宣佈正式封殺「彼岸」這一污辱性的稱呼,將所在大洲易名為「堅羅」。
同年,「易名戰爭」爆發,堅羅洲三國進入黑暗對戰時期。
新紀一八四六年,「易名戰爭」結束,堅羅國確定在堅羅洲上的霸主地位。
新紀一九二0年,堅羅洲三國加入第六次世界大戰之西方聯盟,同年完成「電氣革命」,國力躍居世界第三。
新紀一九五二年,堅羅洲三國加入第七次世界大戰之西方聯盟。
新紀一九七四年,堅羅國首先完成「電子飛躍」,同年,世界範圍的聯合國設在堅羅國第一大城市彼得,堅羅國正式確認其在世界上的霸主地位。
霸王堅羅……
長鏈半島,這個中天洲大陸上最西邊的半島,從千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起,便是西方與東方衝突的礁頭堡,半島東闊西窄,成微微上彎的牛角形狀,在東方人看來,這是象徵著力量的銳器,而在西方人看來,這卻是召喚他們戰鬥信念的號角。
在第四次世界大戰中一戰成名的,原西羅巴洲聯盟軍總帥巴洛克,曾言道:「一定要打下長鏈……讓它成為勒在東方人脖子上的活扣兒繩套,那個時候,東方……就隨上帝的意志來生活了!」
同期的東方炎黃古國兵馬大元帥於夢寒,則這樣回應:「以西方人的視力竟然沒發現,長鏈是鋒尖對外……其實,與其對那些野蠻人的視力抱有希望,還不如直接敲開他們的腦殼來研究一下,比較實在!」
是役持續了一年又兩個月,雙方死傷士兵以百萬計,最後於夢寒以三千精兵襲入西方聯軍的總部,擊殺西羅巴洲將軍級將領三十四人,斃敵無數,終獲險勝。
而巴洛克則以出眾的指揮藝術,領導二十萬西方聯軍,硬是由陸路打通一個貫穿整個中天洲的大道來到東羅巴洲,由此乘船越過天塹洋回到家鄉,使於夢寒未竟全功,留下了千古英名。
整場戰爭,幾乎都是在長鏈半島上進行,原居民也不過三百餘萬的小小半島,竟容得下上千萬的人生死會戰,這只能說——長鏈半島,生來便是戰場的宿命。
長鏈半島一向有以小容大的特長,早在前幾次世界大戰期間,它可以容納近千萬人捉對廝殺。
在第七次世界大戰之後,它那不過和炎黃一個省區大小一般的土地上,竟容下了五個小國各自獨立,在這個小小半島上相互制衡。
現在的星球早已不復當初東西對立分明、水火不相容的境況,只從第七次世界大戰便可看出——歷來的兩大陣營不再是你東我西,由地域決定陣營。
東方的東夷以及其附屬的三大島國,還有東羅巴洲上十多個國家,一齊併入堅羅—西羅巴戰線,而西方的天秤洲則整個加入東方陣營,再加上幾個內陸小國的曖昧態度,雙方的勢力範圍真可謂是犬牙交錯,複雜混亂,即使是在大戰近百年後的今天,也遠遠沒有達到明朗的那一刻。
如今,長鏈半島再度成為了戰場。表面上,是因為半島上的五小國第十次的國家首腦會議不歡而散,且在同一時間,某國出兵佔領某一有爭議地區,欲開發其中的珍貴礦產,由此而引發了全島大戰。
可是,如果不是這片礦產對炎黃、又或是堅羅有著絕對不能忽視的長期利用價值,這場戰爭還打得起來嗎?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過如此而已。
半島中部戰區,臨海段。
海浪拍打著岸邊,刷刷的聲響在夜間更顯得驚心動魄。
在沙地上生成的白沫漸漸消退下去,旋即又被不死心的海浪沖刷上來,卻只是有氣無力地退得更遠。月光灑在海面上,生出粼粼波光,隨著海波來去蕩漾,與穹蒼星光交相輝映,華麗無匹。
光華映在我臉上,似乎也給了我慈和的光輝,星月光輝如銀衣罩體,恣意地鋪灑在我身上,大膽地令我吃驚,它們不知道,剛剛的我連砍了十八條人命嗎?
當然,這個事實的前提是,全身百分之八十的改造人還是人的話!
我微微而笑,看向肩頭已酣然入睡的朱翎,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覺得這隻鳥兒可以毫不慚愧地自稱為美麗。
當然,這話在心裡說說便成了,可是萬萬不能掛在嘴上的!
隨手將手上缺口處處的鐵劍扔在一邊,用海水洗去手上的血漬,之後將靈犀笛掏出來,在手指上轉了一個圈,舉笛就口,吹出一個小過門,試了試音色。
嗯,雖然用它敲碎了一個改造人的腦殼,但音質音色都還正常。
笛音柔柔細細,在海面上飄散開來,游動在波光之上,起起伏伏,流暢自然,海潮的聲響時遠時近,笛音也伴隨著它,清淡悠遠,縹緲無邊。
月華在虛空中織就了朦朧的紗帳,吸引著流動的音符,在其中跳躍歡唱,如輕舞的精靈,不沾染一點兒塵俗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