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晴踏上台階的腳步因為他的轉身微微一頓,似乎有些猶豫,卻也只是一瞬,她又繼續緩慢地向樓下走去,本來沒有焦點的雙眼,也因為風天奇執著的注視,而同樣專注地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就這樣,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人還處於不敢置信的狀態,只是瞪著一雙深沉的雙眸,深深地鎖在李菲晴的身上。而李菲晴也在他的目光下,不閃不躲地一步步向他走去。
踏下最後一個台階的一瞬間,李菲晴就被一股蠻力拉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裡,她沒有掙扎,甚至還主動向他的懷裡靠了靠,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更想要更深地感受他急速跳動的心臟。
李菲晴這樣一個主動的示好,緊緊抱著她的風天奇自然立刻就感覺到了,臉上忍不住溢出了狂喜的表情,語無倫次地說道:「菲晴,我們回家,我錯了,我就知道你會原諒我的,你不會離開我,我們會幸福的,我們……」
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的風天奇不停地道著歉,更是無法停止地一遍遍述說著他們的誓言。一句句誓言都美好而令人嚮往,而李菲晴卻笑不出來,更失去了希冀誓言成真的勇氣,因為……她可能要親手毀了這份誓言了。
兩個人各懷心思地擁抱著,被這樣一幕刺痛了雙眼的單齊飛就安靜地站在幾步之外,遠遠地看著、嫉妒著、苦澀著,即便心底湧起了拆開兩人的衝動,他也只能緊握拳頭僵站在原地無可奈何著。
寬敞的客廳裡,一片詭異的寂靜,似乎處處都透著一股悲傷的氣息,三個人卻都無能為力,只能任悲傷蔓延。
終於,長久的僵持過後,李菲晴輕輕推了推風天奇的肩膀,從他的懷抱裡退了出來,轉身看向站在幾步距離之外的單齊飛。
如果說以前還只是猜測、懷疑,那麼這轉身的一刻,就只是一眼,單齊飛眼中深沉的痛和澀卻已經告訴了她再清楚不過的答案。
可是,知道答案歸知道答案,她不會主動把這個事實點出來,只要單齊飛一日不主動說出口,她也樂得保持沉默,絕對不會主動揭穿這種讓大家只會難堪的事實。
「齊飛,謝謝你今晚收留我,那我就和天奇一塊兒回去了。」
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李菲晴看著在遠處的單齊飛,輕輕說出這麼一句淡淡的感謝。一時間,單齊飛心底五味雜陳,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所以他說不出口挽留的話,只能裝作欣慰地笑著說:「你們和好了就好」。
在單齊飛滿臉笑容的目送下,李菲晴主動挽起了風天奇的手臂,在他溢滿驚喜的目光注視下,堅定地向門外走去。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看著李菲晴疲憊不堪甚至難掩蒼白的臉色,風天奇心底一陣心疼,忙把她扶到了床邊坐下,邊向浴室走去邊回頭柔聲說道:「我去放洗澡水,你先泡個熱水澡,然後趕緊休息吧。」
交代完,風天奇就加快了腳步向浴室走去,似乎著急著放熱水好讓她盡快休息,李菲晴眼底忍不住溢出點酸楚,卻還是狠心阻斷了他的步伐,「天奇,我不睏,有件事我要和你說。」
腳步嘎然而止,風天奇的身體甚至有一瞬間的僵硬,心底突地升騰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李菲晴臉上的表情,只勉強說道:「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不行嗎?現在都這麼晚了……」
「不,就今晚,現在就說。」
毫不猶豫地截斷了風天奇的話,李菲晴的話中透著一股不容反抗的堅定。這一刻,風天奇就感覺到了,他不能拒絕,拒絕也沒有用。僵硬地轉身,邁著緩慢而沉重的步伐走到李菲晴的面前,風天奇沉默著,等待著。
目光緊緊地盯著停在面前的那雙腳上,李菲晴知道風天奇來了。即便她還沒有抬起頭來去看,卻也已經感受到了那雙深沉目光正在死死地鎖在她的身上。
緩緩地仰起頭看向那雙深沉的目光,果然如預料中的,風天奇的雙眸正在一瞬不離地鎖在她的身上。
在那雙深情目光的注視下,李菲晴的心底有著微微的酸楚和動容,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臣服,忍不住想要放棄那些無謂的介懷,可是……
即便她這次妥協了,那以後呢?他們之間的幸福就只能建立在無止盡的妥協和退讓中嗎?充滿謊言和不信任的婚姻裡,他們還能走多遠?
與其以後重蹈覆轍,再次遭遇這種痛側心扉的折磨,她何不現在就揮刀斬亂麻做出決定呢?就當是做一回瘋狂的賭徒,拿他們已經岌岌可危的未來做一場豪賭。
心底暗暗下定了決心,李菲晴就再也不敢遲疑,生怕遲疑一秒她又會說不出口,於是,在那雙深沉目光的注視下,李菲晴輕聲說道:「天奇,我想我們……需要分開一段時間。」
一句輕聲的話語卻如平地驚雷,震碎了風天奇的心,也徹底撕裂了他臉上偽裝的平靜,雙手猛地緊緊鉗住李菲晴的肩膀,生怕一個鬆手她就會從他的身邊消失不見。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如果是因為今天這件事的話,我可以解釋,我可以道歉,我……」
肩膀被捏得很痛,李菲晴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卻沒有伸手去推風天奇,而是依然仰著頭盯著他閃爍著緊張不安的雙眼,淡淡說道:「天奇,你明明知道的,並不只是因為今天這件事。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是因為某一個人或是某一件事,而是我們之間缺乏最基本的坦誠和信任。我想,分開一段時間對我們都有好處,公司裡有員工宿舍,明天我就會搬出去。」
「我不准,我不准!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能離開風家,你只能是我的,你哪裡也不准去……」
一瞬間,風天奇如發了瘋地野獸般,狠狠地把李菲晴推倒在了床上,嘴唇開始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臉頰、脖頸上掃蕩。
感覺到身上突然的沉重,李菲晴才意識到自己被風天奇粗暴地推倒了,一瞬的驚訝、失望過後,她並沒有掙扎,只是雙目直直地盯著上方的天花板,輕聲說道:「天奇,不要讓我恨你,我不想恨你,真的不想,不要親手毀掉我們之間那僅剩的一點點希望。」
只是一個「恨」字,卻如一句魔咒,輕而易舉地讓瘋狂的風天奇停止了動作,只僵硬地壓在李菲晴的上方,赤紅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她,眼底映著濃濃的痛楚。
為什麼即使已經失去了記憶,他們還是只能走到這一步?
為什麼他費盡心機得來的幸福轉眼間就化成了一個個虛幻的泡沫,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見?
風天奇很想大聲嘶吼、質問,可是他卻只能咬著牙忍住,任腥甜的鮮血溢進口腔,因為那是不能提起的過往,更是他和李菲晴之間最大的禁忌。
緩緩地抬起身,風天奇從李菲晴的身上離開了,失神地跌坐在一旁,盯著空蕩蕩的雙手,喃喃低語道:「我們之間那僅剩的一點點希望?你都已經要離開了,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希望呢?菲晴,你告訴我,我們之間還剩下什麼?」
身上的束縛離開了,李菲晴鬆了口氣,空洞的雙眼終於又燃起點光芒,幸好……幸好賭注還在,幸好還有可能。
「天奇,我知道我的決定可能讓你很難理解,可是,我覺得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這是最好的決定。有時候離開並不一定代表不愛,更不是代表結束,結束也可能是為了更好的開始。至於我們之間,這個結束究竟是真正的結束,還是一個嶄新的開始,那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風天奇霍然抬頭看向李菲晴,眼中閃著一絲希冀卻小心翼翼的光芒,聲音中夾雜著些許難掩的顫抖,小聲求證道:「你的話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我們還有未來,只要……只要我們一起努力?」
短暫的深思過後,李菲晴決定在離開前告訴風天奇她的真心,就算是她為他們充滿不定數的未來注入的一點點希望。
「天奇,我現在也可以堅定地說,我愛你,以前愛你,現在也還在愛著你,可是我卻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我們是沒有辦法幸福一輩子的,所以,我選擇放手,也請你放手,給我們彼此一個嶄新的開始。」
說完以後,李菲晴躺了下去,背對著風天奇,閉上雙眼,輕聲道了一句:「晚安。」
聽到了李菲晴真正的心意,風天奇蒼白的臉色總算又有了一絲血色,上一秒還在撕扯著的痛楚似乎正在漸漸淡去。雖然李菲晴堅持離開這個事實,他還是無法接受甚至有些無法理解,可至少她的離開並不是為了從他的身邊徹底消失,所以,他該慶幸了,至少希望還在。
最後看了一眼閉目躺著的李菲晴,風天奇伸手關了燈,也躺了下去,深情的雙眸盯著李菲晴的背影,柔聲吐出一句愛語:「我愛你,所以我放你走,所以我願意等。」
於是,寂靜的深夜裡,分別前同床共枕的最後一個夜晚,兩人都道出了深深的愛意。因為還有愛,所以還有希望。
第二天早晨,風天奇緊閉著雙目,聽著房間裡輕輕的腳步聲,還有窸窸窣窣收拾衣服的聲音。不一會兒,開門聲響起,短暫的沉默過後,又是刻意壓低聲音的關門聲響起,他才敢睜開雙眼,看向已經緊閉的房門,他的臉上揚起一抹錯雜的笑容——苦澀、無奈、希冀,各種矛盾的情緒夾雜在一起,最終化為一句濃濃的誓言。
「菲晴,我相信你,所以我深信,我們的結束是為了更好的開始,也一定會有更好的開始,我們一定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