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只能去『新世界』那條地帶去打聽了,她也只笑笑,「尋訪幾個故人罷了。」
「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大鬍子問道,看青歌點頭,大鬍子卻說,「過得好與不好都是各自的命,你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自己選擇的,不論好與壞,都應該由自己來承擔。」
一番話說得青歌很是驚訝,這大鬍子說話從來都不會超過兩句,今兒是怎麼了?她的思緒還沒想完,那大鬍子又說道,「他們過得好,你就心安了嗎?他們過得不好,你就要慚愧嗎?敢情你只是為了找一個讓自己心安的理由?哼,你這人真是無聊!,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不要把別人的人生牽扯到自己身上,也不要讓自己的人生被別人所干擾。」
大鬍子說完,就逕自騎著馬兒走了。那一瞬間,青歌忽而覺得這大鬍子還有點世外高人的味道。
不過,他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青歌雖然承認大鬍子說的話有道理,卻依然要打聽紅玉和蓉兒的下落,便給大鬍子加了些銀子。
兩人在新州一個小鎮裡住下,大鬍子說大抵需要三四天的時間,便背著包袱走了。
大鬍子走的第二天,便下起了雪,鎮上的人家都在準備年關,一片熱鬧喜慶,而她,看來要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一晃眼,便是三個多月,宮裡的事她相信景曄會處理得很好,只是三個孩子……一想到他們那胖嘟嘟的小臉,眼裡便有止不住的淚,她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她是一個自私的母親,但她又不得不回到這個世界裡來,否則她便只有半個靈魂,還有半個則被往事牽扯,所以她得將這些繩索一一解開,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大鬍子一去便是一個星期,他回來時只凝重的搖頭,說半點消息也探不到,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也只好作罷,既然這樣,就說明他們應該在某個隱秘的地方好好的活著,這樣便已足夠。
大鬍子說得對,她是在找尋讓自己心安的理由,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活在幸福裡,對於曾經同生共死的夥伴們來說,只有她一個人幸福,她怎麼能夠心安呢!
「你打聽到莫老的消息了嗎?」莫老是現在剩下的唯一一條線索,也只能將目標聚焦向他了。
大鬍子道,「在我們到的前幾天往北邊去了,據說是參加一個什麼酒仙大會。」
「酒仙大會?」的確是那老頭的愛好所在,青歌問道,「酒仙大會在哪舉辦?」
大鬍子說了兩個字,「盛京。」
盛京?青歌手裡的飯碗差點就掉了,「那酒會有幾天?」
大鬍子道,「一個月。」
青歌穩住神色,說道,「即使酒會有一個月,我們也來不及趕去了,可有打聽到他的下一站是哪裡?」
大鬍子搖頭道,「現在還查不到,起碼也得等酒會結束的時候才能有消息。」
過了一會,大鬍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那癲子曾在江湖上宣言自己要去皇宮,說是天下的好酒好食都在御膳房裡。我想他多半會在盛京多停留一些日子,畢竟皇宮也並不是那麼好進的。」
提到皇宮,青歌手裡的碗不得不掉了,傾出了半碗在桌上,而大鬍子根本就沒有注意,只皺著眉頭說,「公子,你要是想去盛京去皇宮的話我可就不陪你了,我一個江湖人,不想與那種地方扯上關係。」
青歌忙點頭,「這我自然知道,不會勉強你的。」
大鬍子道,「那我們就在此分道揚鑣吧。」
青歌歎一聲,也不強留,「至少吃完這頓飯吧。」
大鬍子匆匆吃了飯,青歌將餘下的銀子都給了他,他也不拒絕,接了就走,倒真是個做生意的江湖人,做了一段路的陪同,再探回幾道消息,銀子便到手了,不過好歹也解了她一段時間的寂寞。
只是,江湖人都是這般無情嗎?說走就走了,半分遲疑也沒有,她一路上都將他當了朋友看待,唉,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雪停了之後,青歌才開始動身,準備沿著東疆一帶往盛京走,順道看看玉徹,此前蕭慎說將他葬在了青山腳下,真後悔當時沒有細問,現在也只能誤打誤撞了。
只是,在這天南地北的轉了一遭之後,她找到了心裡的答案,此時當真有一些歸心似箭。只希望能趕上莫老,將剩下的事做一個了結吧。
可才出新州地界,便傳言說潛伏已久的琅琊族在西北邊疆挑事,企圖在邊疆燒起戰火。這是自青朝建立以來的第一出風波,聽說皇上龍顏大怒,說是要御駕親征,這幾日正風風火火的點兵點將呢。
事情嚴峻到需要御駕親征的地步嗎?青歌騎馬站在十字路口不免猶豫起來,她本是要去往盛京找尋莫老,問那前塵往事,可如果景曄要去戰場,她卻是無法放下,他的身體比以往差了許多,又加上她這次任性的出走,想必也生了些氣。可是莫老的行蹤難尋,那大鬍子又早走了,她若是失去這一次機會,只怕以後便沒有機會了……
馬蹄都快將附近的土塊給踏碎了,她才下定決心朝西北而去,那和尚的話又浮現在她耳中。『山中日月容易過,世上真情最難尋。前塵往事任它去,不如惜取眼前人。』景曄是她的眼前人,是她心底的答案。
青朝皇歷十年三月,景曄親自率了十萬大軍前來,琅琊族也集齊了六萬大軍,準備前仇舊恨一起來個徹底了斷。琅琊不比納蘭,他們被驅逐的地方是一片荒漠荒原,生活艱苦,氣候惡劣,所以他們一直都想方設法要回來,卻又不願意俯首稱降。
景曄率大軍抵達的第二天晚上,便有一個小兵乘人不備溜進了帥營裡。
營帳內沒有點燈,但有天邊的月光淡淡的罩著,仔細看還是能看得清人影。景曄已合衣躺在床上睡著,連進來了人都不知道,只見來人輕手褪下盔甲,著了裡衣就往床上爬去。
「誰?」景曄這才被驚醒,只見一個朦朧的人影正緊緊扒在他身上。
「採花大盜。」那人嘻嘻笑著,故意變了聲音。
景曄重重舒了口氣,嘴角冉冉浮起微笑,眸子裡卻是奸計得逞的得意,「女俠今天怎麼捨得來我這?」
「江湖傳聞公子你味道不錯,本俠女就慕名前來了。」那人的手指輕輕在他臉頰上劃著,兩人離得很近,近得呼吸早已開始了纏繞。
「青歌,不要再離開我了。」景曄伸手將她的腦袋按在他的肩窩處,沉聲說道,那聲音裡滿是疲憊與傷心。
她卻狠狠掐了他的臉頰一把,「小氣,我還沒走幾個月!」
「可是我一天也離不開你。」他理直氣壯的溫柔答道,「澈兒、雲兒、風兒他們都離不開你,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他們也離不開你。」
都三個了,他還要?她氣道,「你把我當成母豬了麼?我的人生就專門給你生孩子?」
他握住她打過來的手,笑道,「孩子是我們愛的結晶,越多越好!」
「你這麼喜歡生就自己去生好了!」她不依了,翻過身鑽進了被子裡,背對著他睡。
他只手攬了過來,「除非你答應再也不離開我!」
她不耐煩的推開他的手,「答應你就是了,你這個臭男人真煩。」
他神色一喜,反而將她拉了起來,幼稚道,「咱們去對著月亮發誓!」
這個男人幾個月不見怎麼變弱智了?青歌沒好氣的將他按回床上,乖巧的窩進他懷裡睡著,「景曄,我再不會離開你了。」
景曄滿意的笑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緊緊相擁,微笑著進入了夢鄉,只有這個人,才能讓她/他如此安心,如此溫暖。他們的心裡,同時這樣想著,就是這個人了!這一生就是這個人了!哪怕是來生,也要是這個人!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天長地久,偕老白首。乃至千秋萬世,至死不渝。只要是跟這個人在一起,便什麼也不用在乎了。
天還沒亮,景曄便催促青歌起床,讓她從哪個隊伍裡來就回哪裡去。他的皇后如今還在深宮裡養病,怎麼可以出現在這個戰場之上,而且還有衛墨在,只是交代她要小心點。不過,如今她既然已經是青歌,其實是不需要擔心的了。
青歌穿戴整齊,對他吐了吐舌頭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又急沖沖的跑了回來,抱著景曄親了個嘴才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剩下景曄一個人摀住嘴唇失神,這是在抗議他昨晚的不作為麼?
「頭兒,這仗怎麼還沒開始打?」青歌竄到領軍面前,有些焦急的問道。
領軍橫了她一眼,「這是你該問的嗎?」
青歌反駁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軍隊存亡,小兵也有責任,我怎麼就不能問了。」
領軍繼續橫著她,「話是沒錯,可你真的希望打仗麼?」
青歌看出他的心思,「那倒不是,如果能和平解決便是最好。」
人人都希望太平的日子能夠久一點,百姓一樣,軍人也一樣。
只是,大軍都停兵三天了,這幾天她也沒有機會溜過去找景曄,據說每晚都跟幾個將軍在那裡秉燭夜談,而琅琊人也僵持在邊境外,並沒有舉兵進犯。
又過了五天,上邊下了撤兵的命令,十萬大軍又開始整裝待回。
兩軍僵持的第六天,琅琊舉了白旗投降,景曄欣然接受,當即封琅琊首領為西北大將軍,據守西北邊疆,琅琊族人則遷入西北居住。
這一仗,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琅琊不想打,他也不想打,他不過是想借此將那個女人閉回來罷了,思前想後,他還是不允許她離開他,所以正好琅琊族有了一點動靜,他便在這火星上澆了一把油,火便燒起來了。景曄躺在馬車的軟榻上愜意的翹著二郎腿,自從那一面之後,他便四處設置阻礙,不讓她來見他,如今,她正夾在浩浩蕩蕩的隊伍裡,明明近在咫尺,卻就是見不著他,這便是擅自離家出走的懲罰!
夏花爛漫,滿園玉香,久病的皇后終於可以出來見人了。
殿內的錦墊上,一個男人和三個小孩玩得不亦樂乎,一個女人只得尷尬的立在一旁,怎麼看,都好像沒有她可以插入的地方,明明那三個小屁孩都是她生的,可為什麼現在卻像是那個男人生了他們一樣,明明她也才離開半年左右,才半年,連娘也不認了嗎?肯定是被這個男人教壞了!女人越想越氣,狠狠地、死死地瞪著那個男人。
可男人根本就像沒有發現她的視線一般,只顧著和孩子們玩耍。她回宮都四五天了,這個男人居然將她趕到側殿裡睡,自己則和三個孩子其樂融融睡大床,彷彿她就是一個多餘的!
孩子們不要她了?他也不要她了麼?看來她的選擇果然是錯的,當初幹嘛要擔心他?還千里迢迢跑去軍營裡找他,結果就見了一面便再也見不到了。
她越想越氣,便一頭衝了出去。一個人在偌大的皇宮裡轉來轉去,宮裡的人見了都趕緊避讓,因為她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的可以殺人。
午後,孩子們都睡了,她才慢吞吞踱了回來,景曄卻早已去了乾坤殿處理公事。
她支開小憐和小月,爬上床看著那三個沒良心的死小孩,真想一巴掌拍醒他們,可是卻捨不得。她將最小的風兒抱進懷裡,這傢伙明明長得最像她,卻見了她就鬼哭狼嚎,對她恨意綿綿有如江河之水。
突然,小傢伙的肥手朝她胸部抓過來,她靈機一動,是不是用這個就可以收買這小子了呢?便將衣裳解松,雖然早已沒了奶水,但她好歹也餵過他兩個月,總該有那麼一點回憶在吧。
「你在幹什麼?」背後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嚇得她差點就將孩子給丟了。
「沒…沒幹什麼。」她趕忙將衣裳拉好,幸好,幸好。
「風兒已經斷奶了。」那聲音驀地靠近,將她手裡的孩子接過去,依然放在床上躺好。
她嘿嘿乾笑兩聲,「景曄,你不是去乾坤殿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說著身體已經朝他湊過去,他卻裝作不經意的一個轉身,便將她毫無形象的摔在了床上,「我忘了拿東西。」說罷逕自走到裡邊的案台上拿了一本冊子,無意的揮了揮衣袖,瀟灑的走了出去。
這個臭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她揉著差點就被扭傷的腰身,一頭歪倒在幾個小傢伙旁邊,罵罵咧咧一會後也睡起了午覺。
床上的睡顏一溜排開,那皺著的眉頭都是那麼的相似。
正睡得香甜,忽而有人抓了她的頭髮,又有人在啃她的鼻子,還有人直往她衣服裡鑽,還伴著一陣奶聲奶氣的嘻嘻哈哈之聲,簡直像是交響樂團一般,將她從香沉的夢裡硬生生拉了出來。
這幾個死小孩,將她當成了玩具麼?
於是,她沒大沒小的翻身把歌唱,殿裡傳來一片哭笑打鬧聲,小憐和小月跑進來一看,對眼前的場景頓時無語。
「還是等皇上回來再去收拾吧。」小憐歎息一聲,小月則笑道,「看來娘娘已經成功收復第一片領土了。」
待景曄回來時,青歌已經滿身滿心的狼狽,她從三個孩子的糾纏中可憐兮兮的朝他伸出手,「曄,快來救救我!」
景曄卻不屑一顧,只將纏她最緊的風兒一把提起,撅著眉頭問道,「這就是你給風兒換的尿布?」
她滿眼委屈的點點頭,虛心的瞟向風兒屁股上歪扭不成形狀的尿布,出去轉悠了一圈,技術好像變差了。
景曄非常不屑的白了她一眼,三下兩下便將風兒整理得人模人樣,而澈兒和雲兒,一見他來便趕緊的黏了過去,紛紛哇哇大哭起來,好像是在控訴他們被欺負了一般。
「唉,我走我走,你們父子盡享天倫之樂吧。」青歌無語的下床。
景曄卻將風兒塞給她,「你抱風兒吧,該去洗澡了。」
她頓時一喜,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走了。景曄無疑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父親,孩子們的衣食住行,只要他有時間,幾乎都是他親手料理,絲毫也沒有一個皇帝的樣子,簡直比一個普通男人還要男人,所以宮裡的人都對他崇敬得不得了,被許多小宮女們當做了未來丈夫的標榜,當然也有一些想爬上枝頭做鳳凰的,可皇上向來不對皇后以外的女人多看,又加上有李青那小子每日閒來無事便在宮裡頭扼殺有些苗頭的女人,所以後宮裡天天是太平天下。
而青歌這皇后當的實在是輕鬆自在,完全沒有從小蘇那裡聽來的勾心鬥角爭鋒相對,她只需要搞定那三個小魔頭以及景曄這個大魔頭便夠了,但是她心裡很明白,是景曄,替她擋了一切的風風雨雨,才有她寧靜的碧海藍天。
她撫著他的發,青絲纏雪,明明還四十不到,卻已是花白了頭髮,臉上的風霜也愈發濃厚,這座來之不易的江山,費盡了他的心血,而她,也讓他擔憂傷心了吧!
「曄……」她輕聲喚道,嘴唇吻上他的臉頰,今天好不容易說服他將孩子們放在奶娘處帶著,他卻直喊累,倒床就睡!
這個臭男人,肯定是故意的!她恨恨的咬上他的嘴唇,他卻閉緊了牙關,難道她今天得霸王硬上弓不成?
挑逗了半天,那男人還在裝睡,可是他那只可體會不可言傳的地方早已出賣了他,哼!霸王硬上弓就硬上弓吧!反正他是她的男人,便任由她折騰好了!
第二天醒來,腰都快斷了,那臭男人笑得春風蕩漾,揶揄道,「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
他繼續道,「夢裡不知從哪來了一隻妖精,居然扒光了我的衣服,要跟我幹那苟且之事。」
她眼裡冒火,卻笑著問道,「然後呢?」
他面色含了委屈,「我想掙開來著,可是那妖精太沒臉沒皮了,硬要霸王硬上弓。」
她繼續問道,「然後呢?」
他笑道,「然後就把我給吃干抹淨了,那小嘴上的油水到現在還沒擦乾淨呢!」
說著伸手探上她的唇,「一大早就對著我流口水,昨夜那個小妖精原來是你麼?」
她柳眉倒豎,「難道你還想招惹別的妖精!」
說罷又撲去他身上,開始新一輪的攻擊。
「唉,這妖精好生厲害,我就從了你吧!」
青朝皇歷十年十月,納蘭王親自前來盛京,表示願意像琅琊一般歸降青朝,俯首稱臣。景曄也答應了,讓他們依然回到北疆的故土,由此,青朝的兩大外患都消除了。
「娘娘,這是納蘭王帶來的貢品,皇上命奴才特地送來。」小青子領來幾個宮女太監,人人手上都捧了很多錦盒,無非是些奇珍異寶之類。
「隨便放吧。」青歌懶懶答應道,好不容易哄了三個孩子睡覺,她這才安靜一會。
「娘娘,晚上皇上要宴請百官,為納蘭王接風洗塵,他囑咐您也一併參加,禮服裝扮都命奴才們準備好了,奴才到點了再來接您。」小青子又道,便有兩個宮女將衣服捧給小憐和小月。
納蘭安嗎?倒是想見上一見,只是,聽說他又立了新的王后,是他們族裡的人,那麼蘇幕遮……也許他應該知道一點吧。
唉,到頭來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也不知道是如何失去了記憶。
夜宴,雖然景曄並不喜鋪張,卻依舊奢華。
當她和景曄攜手邁入殿堂時,只聽得耳邊一片萬歲千歲之聲,頭上的鳳冠將她壓得抬不起頭來,只見得自己盛紅的裙擺以及身旁明黃的龍袍衣擺。
自己千推萬拒不想委屈自己的膝蓋,而今卻讓她以這種方式做到了,她可以不向任何人下跪,但是任何人卻都要向她下跪,當然,景曄除外。
百官席上,由王牧之和衛墨坐首,納蘭安和其王后坐在貴賓席位上。納蘭族不僅得以回歸故土,景曄還允許他們保留了習俗,依舊以王族的形式存在。
這是封後以來青歌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她只好僵著微笑任由眾人打量,雖然是盛裝出席,但她臉上依舊薄施粉黛,只見一片清麗之色,並沒有多麼的傾國傾城,但她的那股樸質儼然迎合了皇上的素樸,難怪能得皇上一心恩愛,甘願棄掉三宮六院只與她一人相守。
酒席間無非觥籌交錯,無非你方唱罷我上場,青歌只覺一堆一堆的人在眼前晃來晃去,敬酒的喝酒的勸酒的不絕於耳,她正百無聊奈時,忽而一陣濃香攏來,「皇后娘娘,微臣敬你一杯。」
青歌側目一看,原來是王牧之,她淺淺微笑,示意他在旁邊坐下,「相爺,請。」便端起酒杯一干而淨,她蘇眉的身份,還是王牧之給的,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身份的人。
王牧之與鳳笙如今也算是雙宿雙棲了,聽說兩人經常打鬧,孩子卻是一個又一個的生,所謂歡喜冤家是也。
「娘娘,請。」王牧之也端起酒杯,隨之飲盡。
酒喝完,王牧之又靠近她幾分,湊在她耳邊說道,「我還欠你兩件事,現在也還有效。」
「相爺所說何事?」她裝作莫名其妙。
王牧之看了一眼正不時瞟向這邊的景曄,笑道,「我們三擊掌的誓言呀!比如說你現在想逃走抑或是想如何,我還是可以幫忙的!」
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相爺想必是喝醉了,胡言亂語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王牧之卻大笑起來,又低聲說道,「這樣我就放心了,說實話,你男人真是世上少有的癡情種,不要就太可惜了。」
一旁傳來景曄警告的咳嗽聲,王牧之趕緊坐開了一些,嘴裡嘟囔道,「才說幾句話就吃醋,自古帝王裡也就他最小氣!」
惹得青歌一陣低笑,兩人正喝著,納蘭安和他的王妃也一起過來敬酒,納蘭安初見她時還有那麼幾絲心跳非常,但是宴席過了這麼久,心態也自我調理的差不多了,人人都說這皇后叫蘇眉,即使她特意改變了一些妝容,但他一眼就知道她是青歌,依著君臣之禮敬了酒,他也挨著王牧之坐下,他的王妃溫婉可人,也溫柔的隨在一旁倒酒。
「臣祝娘娘福壽安康,幸福快樂。」納蘭安溫軟舉杯,笑如春風,看在他的王妃眼裡滿是驚訝,他,從不曾這般笑過。
她從他的眼裡看出了一如曾經的顏色,卻只能舉杯相祝,「也祝福納蘭王和王妃,以及納蘭的族人們。」
兩人相視一笑,仰頭幹盡。
「來來來,納蘭不是有個禮儀嗎?」王牧之突然將他們兩人的手拉到一處握住,「握一握手,幸福便不會溜走!」
青歌愕然,納蘭安也愕然,王牧之嘻嘻笑著又將王妃的手拉過來,四人的手交織在一起。納蘭安朝王牧之投去感激一笑,時隔多年,只是能碰一碰她的手,他也便知足了。
「皇后,你跟納蘭王和相爺幾人倒是玩得愉快啊!」身後驀地一冷,青歌轉頭迎上景曄幾乎噴火的目光,王牧之幾人則趕忙鬆開手,恭敬的行了點頭禮。
「景…皇上,您不是在那邊跟大將軍喝酒嗎?」青歌乾笑兩聲,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剛才那一幕,心裡的醋罈子估計又打翻了。
景曄在她身旁坐下,狠狠瞪了王牧之兩眼,王牧之則轉著腦袋左右搖晃,他們這個皇帝不僅是個癡情種,還是個醋罈子,明明在朝堂上卻是個雷厲風行的狠角色,既然被他逮到機會,自然要好好耍弄一番。
「王愛卿,要不要將王夫人接到宮中來住幾天?」景曄就著青歌的酒杯喝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對王牧之說道。
王牧之一聽臉色頓變,「皇上,衛大將軍叫我喝酒呢!對了,納蘭王和王妃,我帶兩位也去認識認識吧!」說罷,連忙扯著兩人走開。
青歌則不樂意了,「人家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都是皇上了,怎麼連一粒沙子也容不得?」
他卻將她的手握住,湊在她耳邊柔聲道,「因為我滿身心都是你,當然容不下別人了!」
「你還肉麻當有趣了!」她沒好氣的用指甲在他手心裡掐了一下。
他佯裝疼痛的皺起眉頭,低聲道,「現在由得你囂張,待會看我怎麼懲罰你!」
她昂著腦袋笑道,「我等著!」
出江都之後,她又下了命令將蘇幕遮也送出來,可是出了密道沒幾天,蘇幕遮和那名同行的叫做江楓的人便不見了,只留下一張便條給那幾個侍衛,讓他們自行回納蘭。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青歌一下子便知道了那個在望天閣上代替自己而死的女子是誰,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先是代替自己嫁給納蘭安,後來又代替了自己的性命,這,到底是為什麼?僅僅是因為那次她救了他?可是,她並不需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來還給她啊。
江都的戰敗一早就在她的意料之內,所以她也做好了與將士們共存亡的準備,可……她的記憶只到喝了江楓那兩碗粥,之後便是生下澈兒和雲兒的時候,才恢復記憶。
蘇幕遮和江楓,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的兩個人,怎麼會想要聯手將她救出來?當然也不可能是景曄的安排,否則也不會過了那麼久才來找她。
「在想什麼?」夜風習習,她獨自站在風口上,身後忽而多了一件袍子。
轉身,是景曄,剛從乾坤殿回來,一路找來了花園裡。
「景曄,我為什麼還活著?」她轉身擁住他,靠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上,這些想不透的問題,是不是都可以交給他?
「傻丫頭,當然是因為我需要你。」他雙手環住她,近處是花影叢叢,遠處是月明星稀,「你要做我的妻子,你要為我生孩子,你要陪在我身邊一輩子,你有這麼重要的任務沒有完成,老天爺怎麼捨得收走你!」
「油嘴滑舌!」她笑著捶了他一下,「你知道那望天閣上死掉的人是誰麼?」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也跟著搖了搖頭,笑中含淚道,「我也不知道。」
他將她摟得更緊,「不知道的事情就讓它不知道吧,人生總要留下些遺憾。」
「嗯。」她輕輕答了一聲。
他聽出她聲音裡的難過,也想起了那個莽撞衝進火堆裡的青色身影,那一瞬間,他恍若丟了魂似的的淚如雨下,才知道這兩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是那般的重要,如果說衛墨和衛君是他的左臂右膀,那她和周青則無疑是他的靈魂。
目光裡漾出微微的酸澀,但,幸好她還在。
聽她突然問道,「景曄,最近宮裡頭有沒有什麼新鮮事?」
新鮮事?他揚起眉頭想了一想,這宮裡頭很多被他隔絕的事對於她來說都應該算是新鮮的吧。不過宮裡最近倒是流行一個故事,「新鮮事倒沒有,但有一個神乎其神的故事,還是李青說的。」
「故事?」她抬起眸子,正看見他光溜溜的下巴,那還是她逼著他剃掉的,這樣,便能掩住他頭上的幾許白髮吧。
他點點頭,「說的是一個男人為了他心愛女人的夢想,而變成一縷幽魂淪落在時光裡漂泊……」
說到幽魂,他眼前不就有一個嗎?她吃吃的笑了出聲,打斷他的話語,問道,「那你信不信我的身體裡也住了一縷幽魂?」
他裝作驚訝的低下頭,藉著月光看她,「在哪?在哪?讓為夫好好瞧瞧!」
她指著自己說道,「就是我呀!」
「是嗎?」他壞笑著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不過這裡太暗了看不清楚,咱們還是回房間,為夫一定會仔仔細細一寸不落的將你看得明明白白!」
「壞蛋!你又來了!」她豈能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隨即,他將她攔腰抱起,向殿內走去。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她不依,羞赧的看了一眼殿外佇立著的幾個侍衛和宮女。
「不要,我捨不得。」他又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深情道。
「捨不得?捨不得什麼?」她不解的問道。
「捨不得辛苦你走路。」他理所當然說道。
她不自覺得癡笑出聲,柔柔罵了一聲,「傻瓜!」
有夫如此,妻復何求!
那個神乎其神的故事,在不經意中被岔開,唯一的一次真相,就此錯過了。
遙遠的時光裡,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下一個輪迴,我們再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