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災民遭難 人禍淚水漣
1。濃濃的火藥味
緊張而愉快的中學生活完全走上正軌。新的班委會產生了,岳蘭仍是班長;關尚文是學習委員、語文科代表;楊春長是文體委員、數學科代表,補選幾名班幹部。
這天是星期五第四節的政治課。
矮胖而秀氣的年輕的政治老師劉月紅,走進了教室。同學們「唰」地站起,恭迎老師。
「同學們好!」劉老師親切地說。
「老師好!」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請坐!」
「我叫劉月紅,是你們的政治老師。」劉老師邊說邊在黑板上疾風暴雨般地劃拉了一陣。
關尚文看這老師就是開學時在傳達室接學生的那位。大家看劉老師寫出自己的名字,都輕輕地一笑。
「前幾天由於剛開學,工作太忙,沒能給同學們上課,從今天開始,我們的政治課一節不能少,還要增加。有些內容書上沒有,請同學們準備好筆記本,聽課時認真地記。」
老師的開場白結束了,講起了國內國際的形勢。別看她寫的字不怎麼樣,但口才出奇的好,聽得同學們眼睛都直了,手飛快地寫,也只能記個大概。
她從建國,講到現在;從城市,講到農村;從抗美援朝,講到三反五反;又講到總路線和人民公社的誕生。
這些成天和書本打交道的學生,過去誰認真地聽過這個呀?如今聽了劉老師的講課,簡直聽呆了。從心裡覺得:這年輕的老師,是一位政治家,沒有老師的嚴謹,倒有政治家演說家的派頭。
「同學們,現在你們是中學生了,要學政治,要懂政治,要有政治頭腦。目前,最重要的是學好宣傳好黨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總路線。」劉老師加重了語氣,臉變得嚴肅起來,拿起粉筆又是一陣急風暴雨。
同學們仔細辨認,直搖頭。只聽劉老師又念道:「黨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總路線: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設會主義。」全班同學這才從猜謎中解脫出來,趕快記下。但是,誰也不敢臨摹這位「亂草加白字的書法家」的作品了。
「但是!」劉老師口氣一轉,氣憤地,「當前,有些地富分子,反動派,壞分子,怕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好,竟反對總路線,破壞總路線的落實。特別是對人民公社這初升的太陽,他們怕得要死,恨得要命。妄圖阻止破壞大辦人民公社。你們說,能答應嗎?」
「不能!」同學們齊聲回答。
「對!不能答應!我們要擦亮眼睛,分清敵我,同地富反壞分子鬥爭到底。捍衛總路線,捍衛人民公社!」劉老師的話,已經帶有火藥味。
同學們誰也沒想到,這劉老師平時笑容滿面,對敵人竟有這樣的鬥爭性,不由得肅然起敬。
關尚文也聽得激動不已,覺得別看劉老師年輕,這課講得真不含糊,就連開學典禮上,佟書記做的政治報告,也沒這感人。語文曾老師知識淵博,通今博古,講課妙語生花。也沒劉老師這全無邏輯,全無根據的課有號召力,感染力。激動過後,竟使他有些迷茫:地富分子該鎮壓的鎮壓了,該管制的管制了,幹活也挺老實的。還怎麼鬥爭啊?反動派該押的押了,該抓的抓了,那壞分子還有誰呢?總路線、人民公社是新生事物,人們一時接受不了,等體會到了它的優越性,誰還反對呀?哎——真是的,他的心靈被蒙上了模糊不清的影子。
這天最後一節,是自習。關尚文做完作業,拿出已默寫一大半的高校長的詩集,打算默寫完好刻印。他正全神貫注地默寫,不知何時,曾老師已站在身邊,看他筆下的詩。當他寫完一頁正要翻頁時,一隻大手拿起了詩。
「老師——」關尚文不安地站了起來。
「這詩是你寫的?」曾老師和藹地說。
同學們都投來探問的目光。
「不是,我在默寫詩集。」
「啊?默寫這麼多?」曾老師翻看著,默念著,又問:「這是誰的詩?」當他看到封面時,笑容不見了,「這都是你默寫的?默寫他的詩幹啥?」
「是默寫的,同學們想看他的詩,我想有空油印一些,給同學們看。」關尚文被問得莫名其妙,如實回答。
老師拿著筆記本,走向講台。
「關尚文同學,這詩集有原稿嗎?」
「報告老師!在我這裡。」岳蘭站了起來說。她為沒及時還給關尚文而懊悔。
「拿來我看看。」曾老師邊看默寫詩稿邊說。岳蘭把詩集送到老師手裡,見關尚文默寫了厚厚一本,十分驚訝。
曾老師對照看了幾頁,面露喜色。問道:「這全是你默寫的?」
關尚文點點頭。
「寫了多長時間?」
「三天了!」
「全是業餘時間?」
「不,有些是自習時間。」
「為什麼不抄寫?這多費神哪?」
「我……我……」關尚文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原因來。
岳蘭看他窘迫的樣子,又感動又後悔,深深地低下頭。其它同學投來責備的目光。
「你請坐!」曾老師讓關尚文坐下,又說:「關尚文用三天業餘時間默寫一本詩集,可見他的記憶力是驚人的,不亞於三國的張松。」接著他講了張松獻地圖,背誦《孟德新書》的故事。又說:「那是文學作品、是小說。我們沒見其人。」曾老師滔滔不絕地。「今天我們見到了關尚文同學默寫詩集了,眼見為實,這是好學精神練出了驚人的記憶力。」
同學們向關尚文投去佩服的目光。
曾老師見大家驚訝的目光,特別是岳蘭異樣的眼神,笑了:「有人說他是『奇才』,我認為不是奇才,而是他從小就有好學精神和頑強的毅力。正因他在小學時就立下了『讀書窮萬卷』的決心,才練出這驚人的記憶力。」
老師的話,證實了關尚文就是那位「奇才」,更使岳蘭心花怒放了。
「同學們,高校長的詩集確實是難得的好書,我讀過不少他的作品。」曾老師說到這兒,歎了口氣,「高校長一生的經歷,頑強的愛國精神是令人讚歎的。可惜啊,現在他老了,要退休了。然而,就是老了,還有人不想讓他安度晚年,因為他的一生在舊社會過來,為國民黨效過力……」他突然停住了,似乎覺得有些話不該對學生說,轉了話題,「我看這樣吧!油印就算了,同學們說怎麼樣?」
沉默,不解地沉默。同學們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尊敬的老師,對他今天的話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