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話打不通,那就再打一個。
薄薄的唇角抿出一道優雅的弧線,他一手舉著話筒,一手狀似無意地撥弄著鼠標,看著面前複雜的電子屏幕:對她,他不敢不執著。
口袋中的手機一直響,童遙也覺得煩,那個來自國內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地打,終於惹得她腦袋一熱,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hello!」接起電話的那一刻,她陡然後悔,但是又很快反應過來,換上了英語——如果是對她不利的那些人,就讓他們以為手機丟了,被老外撿起來好了……
「童遙。」對面的男聲緩緩傳來,熟稔地搭腔,似乎帶著吊兒郎當地意味,「你現在都說英語了啊?」
她一愣,腦中閃過莫名的熟悉。
這個聲音是……?
「唉,你說了英語,就看不起我這種說中文的人啦?」他對著話筒耍無賴,表面上是不滿,臉上卻滿是欣喜的笑。
她終於接電話了。
童遙,你知不知道,這三年,我好想你。
「你是……秦喬天?」她不敢置信地愣神,半響才小心翼翼地求證。
他的聲音,比三年前低沉了不少,但是說話的方式,那種欠扁的態度,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是啊是啊!」他連連應聲,飛速操縱著另一隻手上的鼠標,而面前的屏幕也迅速變化,逐漸清晰——
原來是衛星定位圖,他在打電話的同時,能找到屬於她的電磁波發射點,然後將逐漸放大比例尺,清楚地知道她的具體位置。
「童遙你都變大記者啦,還能去莫斯科玩……」他酸溜溜地開口,聲音中儘是歆羨,「你是真的發達了呀!」
「我只是實習生!」她忿忿地吼過去,話音剛落,卻又一頓,小心地試探,「秦喬天,這三年,你去哪裡了?」
從那天在操場上他離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也再也沒見他來過學校……
本來,她還氣他在操場上的舉動,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又不免擔心起來:秦家遭遇那樣的突變,秦喬天會不會崩潰了呀?
「哦,這三年啊……」對面的聲音顯然比她要坦然得多,輕描淡寫地應付著,「我就讀了點書,然後參參軍啊,混混日子唄!」
他越說,顯得越可憐。完全是家道中落,因此自暴自棄的貴公子形象。
「這樣啊……」童遙看不到他此刻那意味深長的笑意,還單純地覺得他可憐,充滿了同情,「秦喬天,那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單純好騙,就比如童遙這種,秦喬天幾句話,就順利將她引入了誤解區。所以說,在童遙的理解裡,故事是這樣的——
他作為一個家道中落的貴公子,自暴自棄,學習肯定跟不上去,於是讀了點書以後,就選擇了參軍。在部隊當一個小兵,又什麼都做不好,終於熬到了退伍,就成了個無業遊民,混混日子……
同樣背景豐富,發展合理。
「不太好……」他臉上的笑意更深,索性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說,「好久沒吃飽了……」
大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近的確好忙,很久沒好好吃上一頓飯了。
童遙對他顛倒是非的話深信不疑,立馬就愧疚得要死:雖然她這三年過得不好,但好歹也自食其力,天天吃飽啊!秦喬天實在是……太墮落了!
「童遙啊,我能不能來投靠你啊?」他可憐兮兮地開口,故意戳她的軟肋,「怎麼說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發達了,不能不管我吧?」
最後一句話,甚至有著耍無賴的意味,讓童遙不禁為難地垂下了肩膀。
於情於理,她都想幫幫秦喬天的,但是……她也沒多少錢,怎麼幫呢?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他在電話裡笑得很歡,正想說什麼,旁邊傳來一聲異響,他匆匆地說了句,「我要幹活了……」就掛斷了電話。
我要幹活了?
這句話能引發人的無限遐想!
以一個「混混」能幹的活想像:勵志一點,可以想成在工地搬磚頭;雷人一點,可以想成在街邊傍富婆;慘淡一點,可以想成在飯店洗腳房打下手……
於是童遙的同情心氾濫了……
她一氾濫,就連基本的智商也沒有:一個混混,怎麼可能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怎麼可能知道她在莫斯科?怎麼可能浪費國際長途的錢和她聊天?……
而同一時間,千里之外,手拿精品槍支進來給他過目的下屬,聽到秦喬天如此怨念做作地講電話,被雷得外焦裡嫩,僵在門口,進來出去都不是……
中將頭銜,國家國防部副部長,竟然剛剛可憐兮兮地在說:『過得不好,吃不飽……』
這……這叫他一個「旁聽者」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