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知沉默了多長時間。
雲天祐終於長歎一口氣,看著龍少陽,一字一字道:「少陽,事已至此,你也就不要難過了。」
龍少陽沉默不語。
雲天祐道:「這也許就是你的命吧。」
龍少陽沉默不語。
雲天祐道:「少陽,你往後有什麼打算?」
龍少陽終於開口說話了,喃喃道:「我不知道。」
雲天祐四處張望了幾眼,淡淡道:「少陽,這裡條件艱苦,而且又是傷心之地,我看你還是趁早離開這裡,跟舅舅回『紫霞山莊』居住吧。」
龍少陽呆呆凝視著窗外的白雪。
雲天祐四處掃視了幾眼,蒼白的臉上也掠過幾絲苦意,頓了一頓,喟然道:「少陽,這多年來,你一直四處漂泊,吃盡了苦頭,如今又遇上……我看你還是跟舅舅回去吧,那裡畢竟是你的家,畢竟要比這裡要好得多。」
龍少陽喃喃道:「我不想去」
雲天祐道:「為什麼?」
龍少陽道:「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
雲天祐道:「可是……可是這裡……這裡……」
龍少陽從遠處收回視線,喟然長歎道:「十八年前,如若不是因為我大哥曾建輝身陷險境,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死亡谷』的,如今大家一切都安好快樂,我心中的牽掛自然已了,我不想再離開這裡,也不想再去任何地方了。」
雲天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還是希望龍少陽能跟自己回紫霞山莊,頓了一頓,一字一字道:「少陽,話雖如此,但這裡冰天雪地、缺衣少食的,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舅舅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龍少陽神色淒然,苦笑道:「舅舅多慮了,刀山火海少陽都闖過來了,又怎麼會害怕這冰天雪地呢?」頓了一頓,強擠出幾絲微笑,溫聲道:「舅舅只管放心吧,少陽一定會沒事兒的。」
雲天祐道:「話雖如此,但我……但我……」
龍少陽道:「好了,少陽主意已定,舅舅就不要再勉強少陽了。」
雲天祐道:「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向你死去的媽媽交代呢?」
龍少陽道:「這個舅舅只管放心,少陽一定會好好的活著,舒舒服服的活著。」
雲天祐點了點頭,無可奈何的道:「少陽,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不想在這裡住了,你就立刻回紫霞山莊找舅舅,知道嗎?」
龍少陽道:「我知道了。」
雲天祐望了一眼窗外的漫天大雪,暗自長歎了一聲,緩緩站了起來,從懷裡拿出一些銀票,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字叮囑道:「少陽,這是二百兩銀票,你用它買一些自己需要的東西吧。」
龍少陽也站了起來,沒有推辭,手下銀票,望著漫天大雪,溫聲道:「舅舅,雪這麼大,我看您還是在這裡休息一天,明天雪停再上路吧。」
雲天祐搖頭道:「憐菡悲痛而去,舅舅得馬上去找她。」
龍少陽心裡一怔,頓時擔心起來,急忙道:「舅舅,少陽和你一塊兒去找憐菡吧。」
雲天祐臉色微變,想了一想,輕輕拍著龍少陽的肩膀,若有所思道:「少陽,不是舅舅不願意讓你同去,只是在此時此刻,恐怕憐菡心裡最最不願意見的人就是你了。」暗自歎了一口氣,接著道:「等過些日子,等憐菡想明白了,我再讓她來找你,好嗎?」
龍少陽點了點頭,將雲天祐送到大門外,白茫茫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頓了一頓,拱手道:「舅舅,那您多加保重。」
雲天祐盯著龍少陽看了一會兒,意味深長道:「你也多加保重。」長歎了一聲,再沒有說什麼,轉身緩緩向大街東邊走去。
大地白茫茫一片,雲天祐走在上面,就好像是蒼穹之中的一顆明星,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孤單,又是那麼的痛苦,那麼的可憐。
龍少陽一動不動地僵在雪地裡,望著雲天祐漸漸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舅舅,但願您能盡快找到憐菡妹妹,但願憐菡妹妹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如若不然,我龍少陽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七)
小布店就好像是被強盜打擊過一般,亂成一團,到處都是布料,到處都是瓷器碎片。
雲憐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喝酒。
年輕男人臉色鐵青,不知瞪了雲憐菡多少煙,咬的牙吱吱響,但卻不敢發作,一面收拾著布料,一面自言自語道:「看她人長的超凡脫俗,美艷漂亮,沒想到卻是一個母老虎,一個瘋婆子。」暗自歎了口氣,苦聲道:「哎,我劉三懷遇上這樣的女人,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了。」
雲憐菡已經喝下了十杯酒。
她嬌美的臉頰已漸漸變紅了。
但是,她好像卻沒有一絲醉意。
雲憐菡又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又將酒杯舉在眼前,臉上帶著嬌笑,一字一字道:「老天爺,你做的真好啊,你對憐菡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憐菡恐怕永遠都不會如此痛苦了。」笑了幾聲,接著道:「來,我們乾一杯。」
她又一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劉三懷看了一眼雲憐菡,無奈地歎了口氣,低聲自語道:「真是一個大瘋子,真是一個大瘋子,沒想到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大瘋子。」將地上的布料,一件一件放在原來的佈置上。
好像他現在只能長長歎氣了。
遇上這樣的人,他想不出任何的辦法。
恐怕他能做的只有歎氣,長長的歎息。
也許劉三懷說得沒錯,雲憐菡的確是一個瘋子,而且還是一個大瘋子。
如若不是,像她這般漂亮的女人為什麼會瘋狂的喝酒呢?
如若不是,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為什麼會像一個乞丐似的,坐在地上一面喝酒一面狂笑呢?
此時此刻,雲憐菡恨不得自己真能變成一個瘋子,恨不得自己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記得。
如若真是那樣的話,她也許就不用痛苦的生不如死了。
但她卻沒有瘋。
他非但沒有瘋,反而心裡還異常清楚。
所以她非常的痛苦。
所以她只有瘋狂地喝酒。
在這個時候,也許只有喝酒才能讓她忘卻心中的痛苦,生不如死的痛苦。
暫時忘卻。
雲憐菡又一次倒滿了酒,又一次將酒杯舉在眼前,眼裡含著黯淡的淚水,苦笑道:「少陽哥哥,來,我們喝酒,我們喝酒,只要我們喝了這一杯酒,我們就結成了永世不分的夫妻,生死與共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