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星光」酒吧是平凡的,無趣的,沒有黑夜中耀眼而奪目的閃光燈,也沒有不斷進出的客人。
如果路過的人不去看它高掛的牌匾,都會認為這就是一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店面,充其量就是門面裝修的稍微豪華了點,除此之外,別無新意。
龍天堯下了車直接要走進去,卻被門口站著的兩個門童攔住。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裡今天裝修。如果您想消費娛樂,請在四點之後過來。」一名門童禮貌的說著,戴著白手套的手橫在門前。
容留見狀,吊兒郎當的走過去,看著兩個門童笑,「裡面裝修就不讓進人了?哪條法律規定的?」
一名門童點了下頭,「非常抱歉先生。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老闆說了,裝修期間不准任何人肆意進出,否則就要扣我們的工資。」
另一名門童附和著說:「是啊,我們也是按老闆的話辦事。希望二位先生不要為難我們。」
來這裡的人非富即貴,更何況這兩個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兒,門童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更是要多謙卑有多謙卑,讓人想沒事找事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容留摩拳擦掌了半天,覺得還是硬闖比較好,抬腳就要往裡走的時候,一個身影已經擦身而過。
事實證明,京城六少能成為親兄弟,就是因為他們都一樣的狂妄與高傲。
「哎,先,先生……」
門童看著龍天堯款款走進,一個人伸出手去要抓他,被容留看似輕輕的扣住了手腕,那個門童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你碰他一下,小心被他擰斷了手。」容留笑嘻嘻的告誡了一句,聳了聳肩,抬腳往裡走,邊走邊從錢包裡拿出四張毛爺爺塞進了一個門童的上衣口袋,「放心,你們不會挨罵的。」
兩個門童拿著錢面面相覷,他們也見過出手大方的,但是沒見過對一個門童出手都這麼大方的。
他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
「星光」裡的確在裝修,說裝修還不如說在整改。
容留打量著忙碌的人,那邊一群量尺寸的,這邊一窩畫圖討論的,他咂咂嘴,「這是要裝修?看這架勢是要整改吧!空間格局都不一樣了。」
「兩位先生,請問你們是來……」酒吧的值班經理走過來詢問。
「找你們老闆。」容留愛搭不理的,他對於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可沒有興趣,還不如來個美妞養眼。
值班經理小心翼翼的把他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捧著笑臉問:「那二位跟我們老闆是什麼關係呢?找我們老闆又有什麼事?」
「什麼關係什麼事能告訴你?」容留斜睨他一眼,「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這是殺人血案裡常見的一句話,值班經理向來膽小,被他這麼一說嚇得膽都在顫,可在酒吧裡沒有點本事怎麼能混下去,他的本事就是見風使舵,強裝淡定。
「那二位請跟我來,我們老闆在三樓檯球廳裡。」
坐著電梯直達三樓,值班經理將兩個人領到了檯球廳前,推開那扇透明玻璃門走進去,對著某個正趴在球桌上,用標準姿勢打檯球的人說:「徐姐,這二位先生指名要見您。」
徐姐沒有動,找準角度,一桿進洞。
「啪啪啪啪」
緩慢有力的拍掌聲,徐姐看著桌上的球笑笑,轉身看到龍天堯一怔,隨後對值班經理說:「沒你事了,下去吧。」
值班經理走出去,拍著胸脯慶幸,幸好自己剛才沒得罪那二位客人,看徐姐的樣子也對他們頗有忌諱呢。
「龍少今天居然還抽得出空來我這小地方。我是不是高估了東清梧在你心裡的地位?」徐姐把球桿放在球桌上,指著一邊的沙發說:「龍少,六少,坐。」
她走到冰櫃前,問:「要喝點什麼?」
容留說:「兩瓶冰銳。」
徐姐拿了兩瓶冰銳一罐啤酒走過來,把冰銳放在他們桌上,她靠著球桌,喝了口啤酒,涼意直達心底。
龍天堯靠著沙發,左腿搭在右腿上,他看了她一會兒,笑說:「看起來你過得還不錯,至少很有生意頭腦。」
「哪裡,比起您來,我還差得遠。」徐姐說著又喝了口啤酒,「我原以為龍少最起碼也要過個兩三天才會想起來我,沒想到會這麼快又見面。怎麼?久別重逢,只需要一個晚上就夠了?」
容留挑起眉,幾年不見,這女人說話是越來越直接了哈。
「日子還長,不必急於一時。」龍天堯淺淺笑著,勾人的丹鳳眼彎成一條線,他握著冰銳,說:「五年前我能讓她放不下我,五年後,我一樣能讓她離不開我。」
徐姐哈哈大笑起來,「龍少,您未免也太小看了東清梧的魅力。以她的資本,就算做過五年半的牢,追她的男人也能排上一條街。」
「我不是小看她。我只是相信我自己。」龍天堯飲一口冰銳,嘴角的笑意越發深邃。
徐姐怔怔的看著他,五指不自覺的把易拉罐抓變了形,回過神衣服上已經灑上了一點啤酒,她隨手彈了彈,不當回事。
這麼強勢的男人,怎麼就偏偏惹上了他。
徐姐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心力交瘁。
「龍少,廢話也不多說了,直入正題吧。昨晚如果不是我打電話把東清梧騙來,您可能還一直在大海撈針的找著她。看在我幫了您這一次的份上,答應之前我們的交易吧。」
龍天堯聞言搖頭笑了笑,「即便你昨晚沒有把她叫來,我遲早有一天也會找到她。重逢只是時間問題,無關其他。」
最初的最初,他還沒有打定主意要將她留在身邊,但是在小島上的那段日子,讓他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幻想和憧憬,那是他第一次,想把一個人禁錮在自己的羽翼下,保她一世無憂。
他認定了東清梧就是那個能陪他一輩子的人,那麼她就不要妄想逃離,因為是他的,就終會是他的。
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他臉上自信又自戀的笑讓徐姐不知說些什麼,早在那時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強大和黑暗,不然她也無須對他這麼慇勤。
「……龍少,您還記得當初我們做的那個交易嗎?」
龍天堯微微一笑,「自然。」
「雖然最後我沒能如您所願保護好東清梧的周全,讓她在最後一刻脫離了您的視線。可昨晚我也算是將功補過了,那個交易,就真的不能繼續算數了嗎?」
徐姐看著他,面色焦急。
容留在一旁喝著冰銳,淡淡開了口:「這要怎麼算數?當初人從你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就算是你破壞了約定。約定都破壞了,交易還要怎麼繼續?」
做生意的都喜歡把人當白癡耍?
他撇了下嘴,覺得這趟根本沒必要來,有什麼好談的,無聊,無趣,無味。
「那是因為我沒想到東清梧已經可以出獄了,卻一個人消失了。」徐姐現在想想當初的情況還有些想不通,明明那麼多的人都在門外等她,可是她居然不見了,這無疑是給她當頭棒喝。
要她照顧的人在最後關頭莫名其妙不見了,最有份量和地位的京城六少來問她要人,她當時就傻了。
直到現在,徐姐還不知道東清梧那時是怎麼逃離眾人視線的,又為什麼要逃離來到了C市?
她想不明白,卻隱隱覺得這跟龍天堯逃不了干係。
「龍少,除了沒能把她安全送到您面前以外,我在裡面真的全按您所說的做的。您就看在我陪她蹲了五年牢的份上,放了我丈夫吧,算我求您。」
她沒有做出別的行動,可她乞求的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
龍天堯放下已經漸漸褪去涼意的冰銳,看著她說:「你不該求我,你更應該感謝我。如果你當年拒絕我的要求,我想,你現在大概就該看著他的遺照默哀了。所以,當初我們的交易,換一種思維來看,也是你賺了便宜。至少,他還沒死,不是嗎?」
「現在沒有事,可不代表他以後也沒有事。」徐姐激動的站直了身體,眼裡蓄起淚水,「自從他離開你的身邊,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他出不了國,只能在國內四處流竄,每到一個地方最多只能呆三天就會被迫離開。我們六年來能用電話交流,我甚至連在網絡上見一見他都不可以。龍少,就算他真的對您不敬做了什麼錯事,這麼多年的追殺和精神恐嚇也該夠了,您就不能大方慈悲,放了我們一馬嗎?」
她抓著球桌的邊緣,被職業裝包裹的身軀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容留看著她無奈搖搖頭,真是一個癡情又專情的女人啊,可惜了,跟著一個不靠譜又沒腦子的男人,守活寡啊。
「我想你還是不太瞭解當年的事。」龍天堯換了個姿勢,說:「當年他因為辦事不力被我驅逐,我無意要將他趕盡殺絕。畢竟為我辦事兩年多,我也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可,他錯就錯在動了不該動的人。」
他的語氣驟然加重,犀利的雙眸盯著她,像是透過她再看另一個人。
「如果不是因為你那個令你牽腸掛肚的丈夫,我的孩子也不會死,東兒也不會患上精神衰弱,她的抑鬱症就不會嚴重到了要自殺的地步。這一切都是他直接或間接造成的,他令我承受了本不用承受的痛苦,你覺得,我能讓他好過嗎?」
龍天堯似笑非笑,帶著摧毀一切的風暴。
徐姐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還做過這種事,她低下頭,眼睛掃射著地面,不知所措的說:「……我……我不知道,我一直認為他是跟著你做事,因為做得不好才被你追殺的。而且……而且打了那麼多次電話他也從未告訴過我,我真的……」
她還懇求龍天堯放過他,發生這種事,怎麼可能就輕易的放過?
「他沒有說過你就不會問?」容留不屑的嗤笑一聲,無語的將頭扭向一邊。
原以為這是個聰明的女人,沒想到,只是蠢的不易察覺而已。
「我……」徐姐張了張嘴,突然朝著龍天堯跪了下去,「龍少,我求求您了,放了他吧。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讓我繼續保護東清梧吧,這次我一定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她的突然下跪讓龍天堯心臟猛地跳動了兩下,似乎又看到患了抑鬱症的東清梧跪在他面前給他磕頭的情景,煩躁的揉揉太陽穴,他說:「她人已經從裡買呢出來了,還會需要你的保護?」
徐姐跪在那裡,雙眼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我現在只是讓人跟著他,陪他玩一種叫做貓捉老鼠的遊戲。知道貓捉到老鼠後會幹什麼嗎?會先把它當成玩具一樣放了抓,抓了放,到它只剩一口氣的時候在吞進肚子裡。而我現在,並不厭煩這遊戲。」
龍天堯站起身,理了理西裝,在她那裡睡了一個晚上,自己的身上似乎都沾上了檸檬香。
「小六,我們走。」
容留跟著他走,只聽到身後低沉的聲音傳來,毫無生氣的感覺。
「那麼,就求龍少手下留情。只要他不死,怎麼樣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