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清梧撫著額，又哭又笑。
惡俗的手機在這時鈴聲響起來，她拿出兩百塊錢一隻的諾基亞看了看，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些什麼，再也沒有時間去傷心難過，站起身擦擦淚水，邊向前走邊接電話。
「喂，張老師您好。」
「……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我正在趕過去的路上，真是不好意思，我……您說什麼？東東跟人打架了？把人打傷了？好好，我馬上就過來！」
掛斷電話，東清梧攔了一輛出租車，要花三十塊錢的車前，心臟又是一陣滴血。
十五分鐘後，出租車在「田光幼兒園」門口停下，東清梧下了車就往幼兒園小班跑，跑過去就看到東東正靠牆站著，粉嫩嫩的臉上有幾道抓痕，看她的眼裡有委屈和眼淚。
「東東——」她走過去，先把東東上下檢查一遍，確定除了臉上的抓痕沒有別的傷後，鬆了口氣。
「東女士。」
東清梧抬頭，站起來，「張老師，這，是怎麼回事？您在電話裡說東東把別的小朋友打了，可是，可是他才四歲多啊。」
而且她一直都有好好的教育東東，東東也一直很聽話，怎麼會和別人打架，他才那麼小。
張老師低頭看東東，摸了摸他的頭，歎口氣，「東女士，有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憋到今天也是真的到了極限了。」
「張老師，有話直說吧。」
「給東子純同學轉學吧，轉到聾啞人學校，那樣他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和友好的學習環境。」張老師言辭懇切，沒有半點鄙夷的意思。
東清梧說：「為什麼？張老師，我當初送東東來上學的時候，校長是同意他在這裡的。而且……東東只是不能說話，他聽得到我們在說些什麼，他只是不能說話而已，他是個正常人，他為什麼要去聾啞人學校？他不是殘疾人，他是正常的。」
張老師看她情緒有些激動，忙說：「你聽我說，聽我說。我是真的為了東子純同學好，我也很喜歡他，他是我當幼兒教師以來見過的最聰明和最聽話的孩子，我讓你給他辦轉學，只是希望他能在不受人歧視的環境中成長。我知道，你為了他能在田光入學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但你要屈服於現實，東子純他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樣。」
「您說，希望他能在不受人歧視的環境中成長，這是什麼意思？」東清梧輕輕摸了摸東東臉上的抓痕，孩子疼得瑟縮了一下，她的心臟疼得抽搐了一下。
「從他入學這幾個月以來，和別人打了四次架。前三次被我及時發現拉開了，沒出什麼問題，這一次，他把人家孩子的臉咬了，胳膊咬了，家長帶著孩子去醫院打破傷風了，讓我告訴你記得去交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張老師頓了頓，說：「這幾次的打架原因都是因為一點。」
東清梧蹲下身，雙手摀住東東的耳朵，對他微笑。
張老師歎息，「小朋友說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沒有爸爸的野種。他雖然還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可他聰明的嚇人，能夠分辨出好話壞話。東女士，他才四歲，他不該生活在這種環境裡。」
東東的眼睛像她，大大的水汪汪的，讓誰看了都滿心歡喜，東清梧依舊笑著，捂著孩子耳朵的手沒有放下，她的東東是最純潔的孩子，不該聽到那些骯髒污穢的話語。
「東女士，你好好想一想吧。」
東清梧點點頭，抱起東東離開田光幼兒園。
媽媽。
東東張嘴叫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肉肉的小手摸上她的臉，替她擦去淚水。
「東東，我們回家，媽媽給你做飯吃。好不好？」東清梧親他粉嫩的臉，淚流滿面，「對不起，媽媽不知道你在學校裡是這樣度過的，媽媽一直以為你過得很開心。東東對不起，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
為什麼一開始沒有考慮到這一方面？一心只想讓東東接受正常人的教育，希望他和正常小朋友一起上課一起玩耍，卻忘了，只有她把東東當正常人是不夠的，她不能二十四小時陪在東東身邊，不能給東東營造一個美好的氛圍，她把東東放在幼兒園裡，讓他受到別人的侮辱和詆毀，這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想的不周到。
不會說話的啞巴，沒有爸爸的野種……
東清梧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那壓抑的痛苦卻從喉間溢出，胸腔一震一震。
媽媽。
東東眨著大眼睛，聽不懂媽媽說些什麼的他也流了淚，他張開小手抱住媽媽的脖子，不知道為什麼要哭，眼淚卻洶湧如潮。
東清梧緊緊抱著他，朦朧著雙眼朝家的方向走去，一大一小的身影在陽光下清冷而蕭索。
***
「到家了……」東清梧把東東放在床上，給他脫掉鞋，看著他說：「媽媽現在去做飯，你自己玩一會兒。乖。」
東東笑瞇瞇的點點頭，倒在床上開始打滾。
東清梧笑笑，走進了裡間的小廚房開始做飯。
這是一件算上廚房才只有十平米的小房間，只能放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子，其它什麼都放不下，所幸東清梧也沒有多餘的東西要放，即使放了她也用不起，單單這間房的月租就是五百，她一個人要打好幾份零工，才能把房租和日常生活的費用賺夠。還不算給東東做手術的費用。
「看來給片場打零工的那份工作不能繼續做了。」東清梧看著鍋裡的青菜，頭疼的開始想換工作的事情，還有東東上學的事情，被他咬傷的孩子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