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清梧雙腳搭在窗外,一擺一擺,她彷彿沒聽到自己的爸爸說的話,只是看著樓下那些越來越多的圍觀者,一躍而下的感覺就在腦海裡,膨脹膨脹。
「東小姐,你先下來,不論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告訴我,我是醫生,我可以幫你。」趙醫生在一旁,兩手下意識的一壓一壓,他額頭上早就冒了汗,這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不用活了。
這句話顯然很有用,因為東清梧聽到後立刻扭過頭來看著他,訥訥道:「你可以幫我嗎?」
趙醫生訕笑,「對對,我能。」
「不,你不能,你們誰都幫不了我。」東清梧頭靠著窗,舉起自己那只鮮血直流的右手,朝著刺眼的太陽,她說:「流淨了,這個世界就徹底安靜了。多好,這才是我想要的,你不懂。」
陸天堯,你真的不懂,我愛你不只是說說而已。
她動了下僵硬的身體,立刻聽到身後任蘭清的驚呼,「清梧你聽話,別亂動,清姨求你了,快點下來!」
「東小姐,你跳下去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反而只能讓這些愛你的人傷心難過,你只有好好活下去,這樣才能讓完善自己的不足,你還年輕,什麼不能重來?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只要你肯努力,你說,對嗎?」
趙醫生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東繁海和任蘭清,後者立刻附和著說對。
「東兒,你聽到了嗎?你還年輕,你才二十二歲,對你來說很多事情都可以重來,沒什麼不可能的。但是你如果真的從這裡跳下去了,你讓爸爸和清姨怎麼辦?你讓愛你的人怎麼辦?還有菲菲和安婕,她們不是你最親近的人嗎?你捨得看著她們為你流淚嗎?」東繁海說著忽然有些哽咽,他壓了下沙啞的嗓音,眼眶泛紅。
「是啊,清梧,清姨養你十幾年,你現在要是這樣做了,讓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怎麼受得了?清梧,乖乖的,下來,啊。」
有頃刻間的動容,東清梧閉上了眼睛,生命從身體裡一點一點流失,那是難以言喻的痛苦,卻又夾雜著莫名的喜悅。
是不是終於可以解脫了,不用在面對親人和愛人之間的仇恨,不用再在自卑與愧疚間徘徊,她可以去找媽媽了,可以問媽媽,當初她離開時的感受,是不是與她相同。
身後嘈雜的聲音她聽得不真切,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有那麼多想說的,想和爸爸說,想和清姨說,想和菲菲還有安婕說,想和一直默默守著她的學長說,說什麼,說謝謝你們的愛,讓我懂得了那麼多。
其實更想和陸天堯說,說謝謝你的絕情,讓我學會死心。
蒼白而無力的笑了笑,笑自己的多愁善感,東清梧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有著雙重疊影,她虛弱的開口,打破身後亂糟糟的氛圍。
「我跟他離婚了。」
「就在剛才,這隻手,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了字,東清梧,三個字,我從小寫到大的名字,到了那一刻我竟然頭腦空白的連我的名字怎麼寫都不知道,真是個白癡。」
她低低的笑聲聽在東繁海的耳裡,劃得耳膜生疼,來不及張嘴,身旁的任蘭清就首先開口追問。
「你說天堯跟你離婚了?剛才?他剛才過來就是要和你離婚?」任蘭清不相信,陸天堯怎麼會挑這個時候和清梧離婚?而且,他不是很重視清梧嗎?怎麼會和她離婚?
「你簽字了?東兒,你不簽字你們就不能離婚,你完全可以拒絕。」
東清梧扭頭看著東繁海,「因為他說,只要我簽了字和他離婚,他就答應放過你,答應放過我們東家所有人,條件就只有一個,和他離婚,從今以後不能再出現在他面前。爸爸,你認為這個字我該不該簽?」
東繁海身軀明顯一頓,沒想到陸天堯會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可是為什麼?沒理由啊。
「我不想簽,我不想和他離婚。可是不簽字,我就真的要失去爸爸了,陸天堯在京城的本事究竟有多大,都知道,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爸爸而見死不救呢?」東清梧扶著暈眩的頭,繼續說:「我簽了字,我又對不起他,他背負著那麼深的仇恨,他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了,我不敢面對他,我真的害怕……」
趙醫生聽到東清梧的話,腳一軟,差點就當場吐血身亡,他腹誹:陸少,您也太會挑時間了,這個時候您怎麼能這麼刺激患者呢?明擺著是把她往地獄裡推啊!
他抹了一把汗,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作為一名權威醫生,在抑鬱症患者要跳樓自殺的時候竟然什麼都做不了,他真心覺得自己該退休了。
「爸爸,我為什麼姓東?」
那抹身影搖搖晃晃,任蘭清一時間忘了動作呆在原地,她雙目圓睜,看著那個人的身體向前倒去,耳邊是一致的尖叫聲,她屏住了呼吸。
「快——」趙醫生簡潔明瞭的大喝一聲。
東繁海首當其衝的大步跑過去,以迅猛之勢抓住了東清梧的手臂,半個身子懸在窗外,肋骨被咯的疼痛,他只是咬著牙緊緊抓著。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暈暈乎乎的東清梧拉上來,還不等所有人回過魂來,一個脆生的耳光就在眼前亮了出來。
東清梧原本因失血過多的頭腦也變得清醒,她捂著臉頰,沒有流淚。
「你幹什麼!是不是還嫌清梧不夠痛!」任蘭清母雞護小雞的把東清梧扶到床上,醫生護士開始幫她處理傷口,輸血。
東繁海也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巴掌打得重了,他咬著後牙根,指著東清梧說:「東清梧,我告訴你,你是我東繁海的女兒,不管我做了什麼事情,我是你父親這個事實,永遠不可能改變!」
「死是懦弱者的選擇,要死之前,先想想你媽媽是忍受了多大的折磨才把你帶來這個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