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舒晴的血灑了滿地,圓睜突出的眼球,已經成了糜狀的身軀,蒼老的臉孔無聲地抽搐了幾下,想要張嘴說些什麼卻是無奈頭顱與身軀已經分離。
終於是面目猙獰地嚥了氣,那粘稠的血肉將三丈之內的白雪都染成鮮紅;軒轅修啞口無言地看著這突然而來的殺戮,那一邊,紫灰色的巨獸吞吐著血腥的氣息,已經乖巧地匍匐在了祈心的身邊。
「眠……」
祈心伸手撫摸著此刻溫順如同小狗一般的巨狼,灰色的眼眸低垂嘴角染著寧靜的笑意。
真好,她的小眠又回到了她的身邊,在漓水邊嘗試性地祈禱,想不到那陰暗之湖真的將小眠帶到了她的身邊。
是攸說的……
若是有心願想要達成可以去漓水之邊尋找,因而那時候他牽著她的手一起種下了那顆銀杏;銀杏裸露的根莖上有他親手刻下的梵文,那是他們歡笑的地方,也曾是他們療傷的地方。
銀冥宮滅的時候銀冥攸用漓水加快了她身上傷口的癒合,也是用了漓水,他讓她思緒中的悲傷不再如此的濃烈。
那是歷任銀冥宮宮主最初修煉的地方,用來改變自身的體質使得身子裡的陰氣得以提升,那是為了配合銀冥心法而有的修習,卻是無意間將銀冥宮主們最初的心念思緒全部聚集到了這裡;先代的宮主守護著之後的繼承者,將這種庇佑一樣的關係得以延續長久。
她向銀冥的先祖求禱懺悔了整整一夜,晨曦初露的時候他們終於將許久不見的小眠送到了她的身邊,當那朦朧的灰影在湖面之上升騰起時,她是多麼希望那是哥哥的影子……
可是,不是。
漓水只能尋找生物,死者的亡靈是不能在這裡得到復活的,但是她依舊高興。
終於,屬於她的小眠回來幫她了,哥哥所期盼的一切終於得以實現!
素白的手觸碰著灰狼巨大的額頭,滿嘴血腥的怪獸滿意地瞇起眼睛,卻如同小狗一般馴服乖巧;有白色的印記在祈心的手觸碰到巨狼的瞬間從狼的額頭浮現出來,那是契約的痕跡,宣示著這頭靈獸的所有者。
「心兒,為什麼要這麼做?!」
軒轅修揮開護他左右的禁軍,在眾人的擔憂之中獨自一人來到祈心的面前;高大的帝王威嚴地俯視著坐在輪椅上的小巧的身軀,祈心淺笑,紅色的宮裝綻放著嗜血的殘忍。
「臣妾這是在清君側。」
相隔許久,她終於又用了「臣妾」這一稱呼,軒轅修的眉頭緊鎖,祈心這幾日的安寧,他根本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女子會在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地猙獰。
那是咯咯的笑聲,祈心漫不經心地將身子靠在輪椅的椅背上。
她的面容晶瑩,在午後陰霾的天氣裡顯得格外地剔透,灰色的眸子淡淡地望著虛空,那灰蒙的天氣,居然突然之間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皇上並不為太后的死難過吧……」
遙遙一瞥遠處的血肉模糊,祈心絕色的容顏看上去是那般的頹然。
「太后不是您的生母,雖然對您極好,卻是終究避免不了血親的隔閡。」
這是後來哥哥告訴她的,在那一場鮮血漫天的劫難之後,剛剛十歲的她終於知道銀冥宮遭來滅宮之災的原因。
抬眼指向驚如小鹿一般被侍女攙扶著的顓頊容兒,祈心挑眉,對上王者略帶沉痛的臉龐。
「皇上可知當年銀冥宮滅是為了什麼?臣妾的爹娘與先祖辛辛苦苦經營起的門派為何一夜之間成了人人詬病的邪道?」
「是顓頊……是夢璃後宮野心最大的這些女人!」
祈心的聲聲指責讓皇后的臉色瞬間僵硬,軒轅修卻沒有作出半絲的反應,只是低頭略帶沉重地望著祈心;祈心偏頭,有些驚詫軒轅修鎮靜的心緒,只是片刻,像是反應了什麼一般,祈心失笑,搖著頭開始否認自己先前的話語。
「不對,皇上應是知道的?是心兒錯了……這皇城之中掌握著整盤棋局的應當是你……是修才對……」
「有白魅在,這樣強大的後盾……身為帝王的你又怎會讓殺母的仇人將自己矇混過關……」
灰眸看向已經悵然如活死人一般的顓頊容兒,祈心突然覺得,事情到頭,或許自己才是那個從頭至尾被蒙在鼓裡的人;有了身為術士的白魅,軒轅修又有何事不知何事不曉?
「皇上知道當年是舒妃聯合銀冥宮謀害了您的生母,皇上也知道太后是想要一絕後患才勾結雍門脅迫華池老人一舉血洗了地宮;皇上沒有揭穿是因為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但你的江山還在你的手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倒是為穩固江山剔除隱患找到了借口……」
是了……
那些人依舊活著不過是因為軒轅修可以藉著銀冥餘孽的由頭將可能危及到朝廷勢力的雍門一併剷除,司空寂的野心人盡皆知,正好那時候攸創立了夜門,於是夜門就成了與雍門對峙的最強大的力量!
哥哥曾經說墨姬的計策險遭失敗,是軒轅修,因為他要雍門垮台所以幫助了哥哥成就了墨姬的那道計策……
只是後來夜門也頹然了下來,軒轅修認為時機到了,原本只想趁此機會顛覆夜門,卻不曾料到一不小心牽出了與銀冥宮的聯繫。
「漓火曾說顏妃是他為了將我從宮裡劫持出來才故意安插到你身邊的,你也是一早就知道是麼?所以那時候才告訴我說要我相信你,因為你想將計就計找出漓火的勢力究竟又多大……」
順著思緒一路想下去,輪椅中的祈心不禁抱了抱自己的身子,淚水在灰眸之中打轉,終於的終於,她知道了為何自己失蹤過後軒轅修都不曾來尋她……
「因為想斬草除根……所以當初你沒有派人來找我?」
晶瑩的淚花在灰眸之中閃爍,軒轅修黑眸歉意地看著她,沉聲,算是默認。
呵……
所以那道聲音說得沒錯……
軒轅修最終也是利用了她……
「因為要探清漓火的底細,所以你寧願讓我深陷在可能的危機之中……」
「軒轅修!這就是你所說的愛?!」
灰狼被祈心突然間激動的嘶吼驚得直起了身,子齜牙對著軒轅修吞吐著粗重的氣息,軒轅修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又立即頓住身子。
「心兒,一切為了江山的穩固朕不得不做,但朕對你的愛是真的,從始至終從未有過改變。」
「皇上還愛我?」
詢問,讓軒轅修怔愣。
「臣妾還記得八歲那年第一次進宮,皇上抱著臣妾坐在於棲宮的宮牆之上……」
「皇上告訴臣妾要立臣妾為妃,哪怕是付出這整個江山都不會有絲毫不捨……」
祈心顧左右而言他,淚水如流星一般隕落在灰蒙的蒼穹之中。
「原來皇上還愛我,可是為何臣妾卻已經沒了絲毫感覺?」
軒轅修被她說得一顫,祈心笑,輪椅中的她一臉的天真爛漫。
「皇子落水,金嬤嬤是被皇后替換了的乳母皇上都知道……」
「皇上用一場將近二十年的算計欺騙了我,卻口口聲聲地要我信你,告訴我你願意為我捨棄江山?!」
灰眸展現出鋒芒,祈心針尖般的瞳孔緊緊地鎖住呆愣著的顓頊容兒!
那是她的記憶尚且沒有找回之時,漓火為了讓她死心激她才告訴她的;金嬤嬤的指控是皇后安排的,當年她入宮之時乳母的死之時一個假象,皇后借此將自己的乳母轉到了暗處,找到了適當的時機殺死了嬤嬤取而代之……
那分明是策劃多時的監視與謀害……
而軒轅修……
自始至終都知道……
「眠,殺了她!」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十年之前匕首插入心肺時的冰冷!
她想過要原諒,只是顓頊容兒對穆姐姐做的這一切讓她的寬容變得不堪一擊!
這麼多年下來因為一場噁心至極的爭寵,顓頊這一姓氏聯合著皇室的宗親逼著眼前的帝王忘記了他曾經的諾言!
真可惜顓頊玉因為中了地牢中的毒被送回了丞相府修養,不然身為始作俑者的她,她必定要將她碎屍萬段!
殺了他——
這三個字曾經是軒轅修殺漓火時說的,此刻卻變成了她要殺他的皇后。
顓頊容兒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倏地煞白,其實在祈心明目張膽地道出一切的時候,這個虛偽的皇后已然被生生揭穿!
灰狼嘶吼,只在瞬間便咆哮而去!
軒轅修沒有來得及制止分毫,眠已經揮舞著大掌捲起狂風襲向顓頊容兒!
「啊——!」
那是女子慘叫的聲音,接著是一個破敗布偶的身形從半空無力地跌落。
是寧嬪。
最後的這一刻,顓頊容兒終究是暴露了本性!
拉過了站在她身邊的寧嬪作為替死鬼,皇后臉上肆虐開的笑容比那兇猛的巨狼還要狂妄猙獰!
「祈心!是你不想活!莫要怪著本宮無情!」
眠被白魅及時召喚而出的白虎纏鬥住,顓頊容兒從袖中拿出一片綠葉放在口中吹出一曲悠揚;遠處被捆綁著的黧痕突然掙脫開了束縛,拿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長劍對著祈心遠遠地襲來!
失心散!
這是當年她為了漓火調製的,卻被顓頊容兒用到了黧痕的身上!
顓頊容兒的面上透露著得意的笑顏,玉兒給她的藥,她下到了獄卒給死囚準備的最後一道膳食裡,本想在明早回宮之前再用的,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急著想死!
姑媽的死,她難過卻不算最在乎,沒有了姑媽壓著她,許多事情她能施展得更開;但是這個女人卻不能留下,她居然想殺她,幸好有寧嬪那個愚蠢的女人
這是夜門門主的侍衛,武功數一數二;送這個女人最後一程,可算是一箭又雙雕!
長劍呼嘯著風的聲音向祈心襲來,軒轅修一刀橫斬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黧痕的頭顱揮到了三丈之外!
這是個強大的王者,摯愛著他的江山。
因此他的武學造詣頗高,因此他寧願夢璃的丞相在他的監視之下胡作非為,也不願給可能的威脅半分生的希望!
「心兒,夠了!」
在祈心召回幽冥劍想要再次向顓頊容兒刺出時,軒轅修張開雙臂攔在了兩人之間。
「若是你曾經愛朕,就放了容兒。」
「朕可以廢了她的後位,不計較一切,讓你成為合宮之主,但是別再傷顓頊的人了。」
顓頊猖狂,但確有衷心;過往的一切都可以不究,他只希望心兒能知道回頭是岸。
可笑……
愛她的男人在將她扎得遍體鱗傷之後居然用皇后之位來換回殺她之人的性命!
在知道她就是銀冥宸之後,愛她的軒轅修依舊是那樣地袒護著正他王位的顓頊的姓氏!
心痛麼?
早已麻木了……
她愛過他,所以不能夠傷害他分毫……
利劍沒入血肉的聲音。
軒轅修的震驚之中祈心將幽冥長劍生生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在眾人的一片唏噓聲中,軒轅修箭步上前,卻被濃重的劍氣生生地彈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