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顓頊玉在寧嬪的宮裡一直是待到了戌時,皇后原本要她今夜就留宿在皇城裡的,可是想著明日便是天兒回來的日子,她也就拒絕了。
這幾個月來漓火似乎格外地關注天兒,才十歲多點的孩子,漓火已經拉著他到處走動了,她不知道天兒整日在忙些什麼,只是知道他們母子兩見面的日子比以往少了很多。
「姐姐,就送到這吧。」顓頊玉回身,姐姐與她許久不見,這一次竟然一路將她送到了城門口,夜深天涼,姐姐已經讓人備了馬車送她回去,她又怎麼忍心讓姐姐再是如此地在寒夜裡吹風。「夜裡露重,姐姐穿得單薄,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顓頊容兒欣慰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那妹妹自己路上小心著些,本宮便先回去了。」
城門之下與皇后道了別,顓頊玉坐上馬車,簾落輪起,車伕揮鞭,木輪在青石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皇城的景致在窗外掠過,回想起先前皇后寧嬪與顏妃在一起商討的計策;這座城裡的女人表面上有多麼的光鮮,背地裡就有多麼的悲涼,還記得年少時的她,那時候她進宮遊玩時的無憂,又怎會聯想到這富麗堂皇的花園之中掩埋的重重的算計。
或許她才是幸運的,在夜門,儘管不受寵,儘管沒有漓火的關注,可是她的敵人卻從來都只有一個,只有銀冥宸,只有那個死去的女人;而在這皇城之中的姐姐,坐著全天下女人都極盡覬覦的位置,華貴雍容於一身,這日思夜想的榮耀是多少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卻是被逼著日日算計,從自己算計到別人,就連至親至愛的人都不能放過。
嘲諷……
這樣的生活,除了這兩個字,還有什麼能夠得以形容的。
「吁——」
簾外的車伕突然拉起了韁繩,馬匹收腿,高高揚起馬身將整輛馬車都帶得一顫。
「怎麼了?」車裡的顓頊玉傾身問道,車伕略帶歉意地回話,握著韁繩的手心已經出了冷汗。「王妃,是有位姑娘在車前攔了路,夜色深沉前路難看,小的方才差點撞到她。」
姑娘?
狐疑在心中頓生,顓頊玉掀開簾子走出馬車,杏眸望到眼前人的時候瞳孔頓時縮了縮。「是你。」
說出口的話不是疑問,卻是肯定,面前的這一抹白影她可是化成了灰都能認得,顏妃,也是厲王府的那個瀲辰,漓火的發洩品,銀冥宸的替身。
「這麼晚了,顏妃不在宮裡好好地陪著皇上,怎麼費了這麼大的勁跑來這裡攔著臣妾的去路了?這夜深了,沒有皇上的准許,顏妃這一趟的出宮怕是不容易吧?」顓頊玉嘲弄地下車,玩味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顏妃的臉上果然是閃過了一瞬被揭穿的窘迫,卻是低頭無言,沒有回她的話。
的確,這宮裡的女人進宮容易出宮可就難了,皇上如今幾乎夜夜召見她,她得以從宮裡脫身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皇上哄睡著了。幸好如今皇城之內人人都知皇上寵她,城門口的侍衛只是收了銀子也不作他想了,只讓她三更之前趕回去。
「顏妃沒話說?」顓頊玉挑眉,她知道這女人是為什麼攔她,但是如果她不說,她也不願意就這樣讓她平復了心情。「既然顏妃無語相告,那臣妾也就不勉強了。更深露重,臣妾也要回府了,明日天兒回來,臣妾得要一早準備了才是;顏妃也早些休息吧,這大半夜地跑出來,萬一皇上發現了,追問起來可就不好解釋了。」
顓頊玉的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轉身便要上車離去,剛踩上腳蹬卻突然覺得身後的衣袂被人牽著了,顏妃皺著一張臉望著她,這女人,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本宮有些事情想與王妃商討,不知厲王妃是否可以借一步說話?」顏妃夜半出來,卻是連一個宮人都沒有帶在身邊,這裡是皇城城牆的拐角處,很少有人經過,此刻除了她們兩人也只有車伕在場,而這個女人既然依舊是如此地小心。
「好。」顓頊玉淡笑作答,回身讓車伕在原地等著她,兩人來到一處樹蔭之下,月華如水,映照出樹影斑駁。
「如今顏妃可以說了麼?這麼晚急著出來,找臣妾到底是何事?」
「明人不說暗話,我瀲辰在厲王妃面前可還不敢自稱妃子。」一轉身,顏妃的臉色就變得清冷了起來,顓頊玉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直接,見到她的這般反應,還真是讓她愣了一愣。
「知道就好。」終於,回過了神來,顓頊玉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說出口的話不知是誇讚還是嘲諷。「顏妃果然是顏妃,如此有自知之明。」
顏妃聞言眉間一皺,倒也不怒,嘴角微揚好似渾然不在乎。「王妃都如此通曉情理,瀲宸我又是如何敢居功自傲呢?」
「居功自傲?」這四個字讓顓頊玉神色一凜,針尖細的瞳孔緊緊鎖著眼前的女人。「是漓火讓你做了什麼?你應當是早就失了守宮砂吧?又是怎麼通過女官和嬤嬤的眼睛得以入宮到皇上身邊的?」
言至最末,已帶怒意,顓頊玉簡直就是難以相信,面前的這個女人根本就什麼都不是,可她卻像是銀冥宸的影子,不斷地出現在她的身邊,不斷地提醒著她自己的恥辱,自己身為王妃正室的悲哀!
「這一點可要多謝了主上呢……」顏妃笑得曖昧,突然之間彷彿全然無懼,「王妃若是想要知道,問我還不如直接去問主上……」
「你這話什麼意思?」
漓火是有事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