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璃的今冬來得特別地早,方才十一月,已經飛霜漫天。
御花園裡的臘梅覆雪而開,暗香隨風散,倒是讓宮裡的氣息清澈了不少。
祈心獨自一人走在皇城的青石板路上,白皙的雙手捂在狐裘製成的暖手抄裡,指尖卻是冷的。
靜妃有孕將近四月了,淺衣一早便被她遣去了宜蘭院,金嬤嬤的下落卻是至今沒有尋到,一人待在宮裡無事本想出來走走一親白雪之色,不想真正出來後卻是覺得有些無所適從;皇宮浩蕩,她卻究竟應該去哪……
顏妃入宮一月,皇子的事情也算是因為她的到來而緩和了過去,與金嬤嬤的下落一同消散的卻有軒轅修的心。
曾經日夜相伴的男人,那抹霸氣的身影此刻卻落到了華鸞宮的溪風殿裡,那是顏妃的住所,理所應當的,鸞華殿的日子也變得升騰起來。
軒轅修到底還是忘不了她,每月都會來她宮裡待過幾夜,卻僅僅只是夜裡,正如今日一早,天邊剛泛起魚肚之白,她醒來,身邊卻早已沒有了人。
偌大的清鸞殿隨著冬日的到來變得愈發清冷了起來,不見了軒轅修的身影她居然開始懷疑自己待在宮裡的意義究竟是何。
芊芊素手從溫暖的手抄裡退了出來,尚有餘熱的掌心撫上小腹,哪裡已經無聲地孕育了一個小小的生命。
一月多了,她卻沒有告訴軒轅修,人心已不再,其他的一切又有何重要……
她用了藥,壓制住每日翻騰著的作嘔,好在軒轅修現在已不常來,偶爾的親近也會被她以葵水月事相推脫;自然,那男人離她的距離更加地遙遠了,男人對她的關切也是愈發地少了。
身後有足履踏破冰花的聲響,祈心轉身,男人一襲白衣翩翩,染著風華絕代。
「祈奈。」祈心笑,女子絕色的面容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的明澈,一抹傾城在嘴角綻開,紫色的眼眸恍若星子般亮了亮。
幽靜的小院,依舊是滿院的漆櫻,只是如今是冬日,櫻花樹上已沒了昔日墨色的花瓣。
祈奈的屋子依舊是如此的乾淨,除了必備的傢俱擺件,再無其他;不大的屋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祈心閉眸,這樣的情景竟讓她想起了兒時的竹屋。
「祈奈,七年了,能不能告訴我當初要我進宮的原因。」祈心在桌邊坐下,神祇般的男人倒了一盞清茶,祈奈將茶遞給她,祈心接過,卻是沒有喝。
男人無言,紫色的眸子只是看著她,祈奈開口,喉間有她熟悉的溫柔。「心兒,你開心麼?」
「什麼?」祈心沒想到他會如此問她,怔愣了幾分;當初分明是祈奈要她進宮的,為了這個男人她才留下來成了軒轅修的妃子,皇宮的生活不適合她,現在連軒轅修的心都不見了,她又怎麼會開心……
「心兒,記住你現在的感受。」祈奈修長的身形背光而站,低沉的嗓音帶著一如既往的傷痛。入宮七年,祈心與這個男人最後一次近距離的接觸便是八歲的那次分別,那時的祈心違抗了軒轅修的旨意,她問祈奈願不願意帶她走,她想要回到竹屋與他一起過尋常的日子。
男人那日的淡漠與疏遠回絕了她,祈奈的突然轉變將年幼的她推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叫軒轅修,夢璃的帝王,他說要她做他的妃子,他說會把一切都給她。
七年之後,祈奈變了,軒轅修也變了,他寬闊的胸膛之中多了另一抹絕色,與她很像,卻不是她。那雙灰色的眼睛好像照亮了軒轅修的生命,男人的笑意,從來沒有那麼的舒暢通透,屬於她的目光不再,軒轅修將全身心都轉移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上……
祈奈要她記住現在的感受,可是她不懂……
痛苦如此,又是為何要記住……
「祈奈……帶我立刻開好不好……」伸出手,如同七年前一樣她拉著男人聖白的衣袖,仙謫般的男人沉眸,半晌,卻終究是搖了搖頭。
「心兒,時間還沒到。」祈奈歎息,拉下她的手,祈心苦笑,事過七年,結局卻依舊是一樣;這個溫柔的男人依舊是推開了她,而軒轅修……
城牆之上男人的誓言依舊在耳,如今那抹倨傲的身影卻是再也不願意為她駐足停留……
心裡突然覺得好亂,這個過去的秋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你還要堅守麼……
依舊不後悔麼……
心中一滯,腦海之中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太陽穴的位置突突地跳著,眼前暈眩,祈心的重心猛地往後一仰!
「心兒!」男人低呼,自身後抱著她,熟悉的淡香瀰漫在她的鼻息之間,她的眼眸禁閉,想醒,卻被心裡的聲音緊緊拉住。
心兒,記住我,一定要記住我……
即便天地相合又是如何,我陪你朝夕,願意用一生去傾換你對我的愛……
是誰……誰的聲音?
身處的周圍是一片的白茫,霧靄與天際相接,竟然成了一色!
被白霧包裹在內的祈心辨別不清方向,前後左右地移動步伐,周圍的景色除卻瀰散不去的白,再無其他……
是哪裡……
是哪裡……
她在皚皚白霧之中奔跑,卻不知道哪裡會是離開的方向。
祈奈身形修長,打橫抱起懷中昏迷過去的人兒,他的心兒好輕,那個男人離開她後她竟然愈發地瘦了。
男子歎息,將她抱到床上,那幾近透明的小臉,比外面的雪還要蒼白。
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