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莫名地,心中劃過一絲銳痛,看著眼前有些虛弱的人兒,玄殤的腦海中閃過一抹奇異的情愫。她真的好瘦,單薄得像紙一樣,被囚禁的日子裡她的臉頰愈發瘦小了,削尖了的下巴、蒼白的臉色,灰色的明眸更顯得大了幾分,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卻是有些空洞,她望著他笑著,卻像是透過了他看到了許多別的。「小姐……你怎麼了?」
不對,她的狀況很不對。
數十年的跟隨,之後他雖然被派去觀察影子的一舉一動,月沉之時偶爾也會回來看一眼他曾經的主人。他見過無數種她,高興的,快樂的,微笑的,沉默的,寂靜的,安逸的,就連憂鬱壓抑的那段時光,他都不曾見到她如此空茫的眼神,灰色的瞳眸彷彿被掏空了一切,只剩下無盡的空虛。漫無目的,如同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中的一葉小舟,像是在搜尋著什麼,卻早已穿過了最為遙遠的邊界……
「小姐!」銀冥宸的狀態讓他心憂,再也顧不得什麼,寬大的手掌揮過那雙失了光彩的眼眸,這樣死寂的眼神,彷彿看到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的眼睛看得見,是我的心,我的心瞎了。」喃喃之語從櫻唇中靜靜突出,銀冥宸只是低聲自語,略顯絕美的臉孔上不帶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睛依舊是空洞地望著遠處,像一座深沉死寂的雕像,「牽絆了這麼久,到頭來只是利用一場……是我錯了……我的心瞎了才會一味地相信……心瞎了才會賭上一切……不惜一切……」
瀕臨死亡般的聲音,銀冥宸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彷彿垂死一般,她站在那一動不動,沒有表情,玄殤心中的憂慮愈發地深了,他不該說的,他不該讓小姐知道一切的。他怕驚嚇到她,只是低沉地輕喚著,銀冥宸如同死了一般,沒有情緒,沒有反應,突地,玄殤似乎是碰到了她的衣袖,衣袂浮動間,灰色的眸子緩緩闔上,眉心微皺,她的整個人都向後倒去,如同亡故許久的死屍般,僵硬而挺直……
「大夫,如何?」年過半百的醫者收了診脈用的巾帕,落塵便立時湊了上去,銀冥宸還未轉醒,玄殤站在床榻邊一眼不發,夢中的銀冥宸睡得很沉,只是眉心的那點糾結映射了她心中的憂愁,他望著她,恭敬而又愧疚,緊繃著的面容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緊張。
「胸中鬱結難解,心傷又是接二連三,小姐的身子本就不好,舊傷未好,這再三侵襲的困頓又加重了小姐的負擔,如今看來只能是靜養著,再也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刺激了。」藥童收了藥箱開了方子,飽經滄桑的醫者又瞥了一眼床上安靜的絕色容顏,手拂著花白的鬍子不由哀歎,自古紅顏多薄命,這一位重傷復發,又是憂傷難解,如今脈象虛浮,此番下去若無好轉,必將影響到她原本單薄的身子,輕則常年臥榻,重則一朝折損,此等俏麗的女娃,真不知是為何煩憂。
「是,一定注意。麻煩您了,我隨您去熬藥。」丫頭見醫者收拾地差不多了,欠身跟上去,瞥了一眼殿內的玄殤,他依舊是站在那,默不作聲。
殿門合攏,男人左側臉頰處的「殤」字格外淒迷,玄殤黑色的眼底散發著濃濃的沉痛,他驀地跪下,膝蓋骨敲到鋪著軟毯的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為什麼要跪在這……」不知過了多久,床上傳出虛弱至極的聲音,銀冥宸靜靜地躺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空洞的灰眸看著雕花的殿頂,如同習慣一般,毫無目的。
「屬下有罪,讓小姐受驚了。」沉痛的嗓音,帶著沙啞,玄殤的頭低著,不肯再見那個虛無的眼神。
「那是你的殿室吧……影子……」
青衣的男子怔愣了片刻,殿室……影子……那便只有雍門的那處殿宇了,在那場大火後,付之一炬,化為焦土……
「是。那是影子的寢殿,後來成了我的。」
真是可笑,她的侍衛,她在銀冥宮時的護衛,到了雍門卻依舊成了她的護衛……她查探雍門的秘密,卻要用還夢水去迷睡自己的護衛……
「那個書架……很多書,撒著還形粉……」大腦之中的記憶已經有些零散,銀冥宸需要拚命回憶才能記起當時的一片碎形。
「那是雍門斂聚財富心懷不軌的罪證,主上要我派人拿去給顓頊,借她之手動搖皇室對雍門的依賴。小姐去時已經全數是空本了,因而會有那些粉末,防止他人翻閱時被發現。」
是了,還形粉,不僅能顯露物品被挪動的痕跡,還是一觸斃命,借顓頊玉之手動搖皇室,想來她與顓頊玉一樣的悲哀,都是一顆被束縛了命運的棋子,「你知道我什麼時候去的那偏殿?」
「是,那日小姐睡了,灑下了十餘滴還夢水。」玄殤沉悶地回話,一切都是顯而易見。
「所以那日你並未睡著,哥哥拿來給我對付影子的那些藥品,解藥你早就服下了。」結果已是能夠預料的,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是一場預謀,她身為一個顛覆雍門的工具,付出了她所有的焦躁不安來麻痺了司空寂的感官,她自詡騙過了影子,騙過了司空寂的眼睛,原來只是她一廂情願,她只是自以為是地在漓火的計謀下一步步地走著,如同牽線木偶一般表達著他計謀著想要看到的情感。
玄殤再無言語,銀冥宸灰色的眸子終於閉了閉,揮手讓他離開。
耳邊響起男人利落的起身聲,似乎是跪的時間太久了,他的腳步有些輕重,卻依舊是一步一步地離開了,殿門打開後的那一剎那,銀冥宸依稀聽到外間傳入的模糊的聲音,「主上受的傷,並非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