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黑衣的影子低頭恭敬地行禮,此刻的銀冥宸又回到了雍門,身上凍結的紫色袍子換成了一件束身的墨色勁裝。
「我要的東西呢?」銀冥宸整理著去紫鳩山要帶的藥品,黧痕送來的那一盒秘藥也出現在了她的手邊,沒有絲毫的猶豫,她直接將其收入了懷中。
影子正在一邊站著,手中端著的是她被陷雍門那日他搜去的一排冰魄針,銀冥宸毫不迴避地將夜門送來的藥物拿在手中,除去那四瓶秘藥,還有的是那日她回府時帶回的。毫不誇張的說,以司空寂現在的狀態,他那不再那麼敏銳的感覺,她手中的任何一瓶藥都能要了他的命,只需要那麼幾小滴,司空寂這個名字就將永遠地從這世上灰飛煙滅,可是此刻,顛覆雍門的唯一阻礙卻是漓火,那個一直想要將雍門夷為平地的哥哥。
漓火的命戲劇般地掌握在了司空寂的手中,一個將死的人,手中卻拽著要他死的那人的命,因此便是有了籌碼,即便是灰飛煙滅都會有人給他陪葬。銀冥宸知道即便是真的救回了司空寂,他也未必會履行他的諾言,更何況他的諾言只是幫著尋找能夠救治漓火的人,即便是他不肯,「找不到」這個借口卻也是再好不過了,不用被冠上不守信之名,卻也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司空寂有很多條後路,不同的選擇,銀冥宸卻只有一個,即便只有如同塵埃般大小的希望,銀冥宸都無法放棄,司空寂的承諾雖然已被基本判定為空,可是只要有那零星一點點真實的可能性她都願意一試,她的手上抓著兩個人的性命,其中一個人卻是她的生命。
「屬下很好奇,小姐的這些暗器應當不是夜門的才是。」夜門的暗器他見過,很小的帶鉤毒鏢,只有拇指指甲蓋那般的體積,卻是一鏢斃命,中鏢之人在頃刻間便會七竅流血,絲毫沒有生還的可能。
「屬下?」整理物品的手頓了頓,銀冥宸冷笑,雙手拂過那一排熟悉的銀針,雖然祈奈給她過後她只用過三次,卻不知為何對它有著很深的感情那應該是種安全感,她總覺得即便是隔空錯世過後再度使用,她也能用它在危急關頭保護好自己,「我只是司空寂用來保住雍門和墨姬的一顆棋子,怎敢擔當雍門門主的近身護衛做我的手下。」
「主上將屬下派給了小姐,小姐便是屬下的主子。」
「呵,司空寂應該還和你說了派你是來監視我的吧。」玉蔥般修長嫩白的手指拈起一根細長的銀針,閃著寒光的針尖上一層細看之下才能辨別的靛藍閃著妖異的光芒,「冰魄針的確不是夜門的暗器,我離府時偶然得到的,看見這針尖了麼,告訴司空寂,如果他不守承諾,我會用它刺穿他的心肺給我哥哥陪葬!」
半年來的波折與磨難,她的內心終於是強大了起來,漓火的傷更是讓她知道,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不讓哥哥受累,才能讓哥哥的心願得以真正的實現。如今的銀冥宸,已經不再是試劍大典上那個還要漓火為她挑去魚刺的小女孩了,司空寂和雍門對她與哥哥所做的一切,將來她定會十倍百倍地一一奉還,無所行動,並非是她任人宰割,只是她在等,等著那個不遠的時機。
夜微涼,銀冥宸出發是在子時。冬日的夜裡沒有絲毫的溫度,狐裘的披風阻隔不了寒風的蕭瑟,銀冥宸在馬上冷得不停地顫抖,卻依舊不斷地揮鞭加快馬速。她在趕的不是司空寂的性命,是漓火的痛苦,她的速度每加快一分,哥哥說不定便能少受幾分痛苦,影子最為她的護衛策馬在後,他覺得銀冥宸簡直是瘋了,她的速度快得連他都快要趕不上。
他們要去的是紫鳩山,夢璃國最為森冷的地方。紫鳩山陰寒刺骨是常年不減的,就連大伏天進入都需要加衣保暖,夢璃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裡有什麼,那也是幾百年來這片大陸上唯一一個未被人踏足過的地方。
那是一座吃人的山……
這是大路上祖祖輩輩們傳下來的話語。
銀冥宸要去找的是劇毒的見血封喉,那種高大的樹木的乳白色汁液一旦進入傷口,即刻能使人的全身血液凝結。
這是她第一次配製夜門的解藥救人,也是她第一次尋找這劇毒的藥引,夜門向來是只殺人不救人,因而所配秘毒的解藥都是些極難獲得的物種。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夜門的大半毒藥配製者,其實就是她這個足不出戶被寵在手心之中的小姐,然而她從來都只是寫下配製的方子,並不會去煉製。天生的,她毫不費勁地清楚地知道各種植物的藥性,之前在銀冥宮的時候,哥哥不在時,辨別植物也是她的一種消遣;來到夜門過後,這是漓火唯一沒有干涉她的地方,她依舊用自己的方式學習,偶爾配製各種藥品給漓火嘗試。也正是這些從小被她當作遊戲一般寫下的方子,漓火用它們強大了夜門,保護著她,甚至和另一個人合作,煉製了夜門的另一半奇毒。
幸得紫鳩山離都城並不遙遠,雖然那是夢璃國唯一生長見血封喉的地方,距離都城卻只有二十里。銀冥宸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算不算是哥哥為她無憂的童年在付出代價,而她,現在正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償還那個太過安逸的時期。
黑色的馬匹一路疾馳,夜色很快地退去,血紅的驕陽露出了大半,照得晨曦也變得鮮紅起來。
「馭——」
日上三竿的時候,兩人終於到了紫鳩山下,不高的山卻氤氳著一層詭異的灰色氣息,灰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山上的境況。
他們要找的見血封喉在山的上半部,兩人將馬匹拴在了山下的一棵樹下,徒步行走著去找入山之口。
這是紫鳩山沒人敢涉足的又一原因,灰色氣息繚繞的山體只有一個出入口,隱秘在山腳下的某一個地點,只有從那裡才能進山,也是只有那裡,是離開山體的唯一出路。
兩人並肩走著,銀冥宸仔細地搜尋者每一寸灰朦,影子則是一手握劍警惕地注意著四周,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出現什麼,他們必須萬分小心,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噠……」
腳邊的一顆石子不知為何滾落到了那片灰朦之中,下一刻,一團濃烈腥臭的氣息卻是穿透那層灰色,撲鼻而來。
「小心!」
影子驚呼,伸手將銀冥宸拉至身後,與此同時手中的長劍立時出鞘!
夾雜著灰色的塵埃,一團猩紅迎面而來,影子長劍一擋,兩人急退;那團紅物倒是並未緊逼,在空中盤旋了一下又一次回到了不見底的灰色中。
銀冥宸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一隻奇異的蝙蝠,與人差不多的身長,血紅色的皮膚上長著稀疏的黑色毛髮,尖銳的牙齒勾到下顎,鋒利的爪子長著一指長的指甲。
「謝謝。」她淡淡開口致謝,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麼。雖然那日她說了承受不起這個不請自來的屬下,可是幾月來影子似乎真的將她當成了主子,無論何時都竭盡所能地照顧她,甚至都沒見到他回去司空寂那。防人之心不可無,影子再怎麼樣,她都時刻記得他是司空寂的人,也依舊記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刻骨的傷痛,是他的主上,讓哥哥如今承受著泯滅般的痛苦!
兩人在山腳下不知不覺地繞了一圈,卻依舊是不見絲毫的入口。時間分分秒秒地流淌著,漓火的生命也同時在悄無聲息地流逝著。
這樣走了兩圈,銀冥宸卻是突然尋了片空地坐了下來,她緩緩地調節著有些彌亂的氣息,靜靜地冥想著先前經過的一切。
灰色……
漫無目的的灰色……
大腦中迴盪的便是這些毫無用處的塵埃,若是硬闖,在那之後便會有如同那只蝙蝠一般的危險。
腦海中的影像細細流轉著,影子看著寧靜冥想的墨衣女子,眼中竟也多了抹奇異的擔憂。劍在手中握緊,銳利的眸子凌厲地掃著附近的一切。
剛才若是慢一步……
灰色的眸子突然睜開,不知過去多久,銀冥宸突然起身,向著某一處的灰朦跑去,影子不發一語,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站定之後,眼前依舊是灰朦一片,只是細看之下才能發現,這片灰色顯得格外清淺,似乎一吹就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