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以後,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在百里桃樹上響起。火光沖天,受波及的人屍橫遍地,而桃樹無礙。
爆炸時塵土飛揚,整個度朔山上的生靈都在夭桃的聲嘶哭喊中安靜了下來。前一刻,玉危崖欲擊殺夭桃時滄儀閃身替她擋住玉危崖的致命一擊,那個至尊真火的大爆炸就在滄儀身上炸開,滄儀雖施法護住自身卻無奈敵不過爆炸的威力,破功倒地。
「你回來幹什麼!你回來幹什麼!」夭桃幾近崩潰,摟著滄儀大聲質問。
滄儀虛弱的抿嘴笑道:
「憑我…憑我三寸不爛…之舌…雲麟還是選擇…幫我…」
「桃兒…別怪任何人…這是命…即使我們逃過了前世也逃不過今生…若我沒有轉世也不會讓你如此折騰…這下好了…我死了…我不轉世了…我累了…」
「不許你死!鬱壘!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苟活!你堅持住!」夭桃摟緊滄儀到處張望尋找硃砂的身影,可是玉危崖的至尊大爆炸弄得度朔山上瀰漫了煙塵未消散,誰也看不清誰的位置。
「呵…」滄儀冷哼一聲,鳳眼裡不掩失落。
「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告…告訴你我記起往事了嗎?」
「你別說話了,你得保留體力。」夭桃輕輕按住滄儀削薄的唇,淚光閃動。
「不…我要說…我就是怕你愛的是活在曾經的鬱壘…而不是如今融合了滄儀的我…我怕你失望…我也怕我自己失望…是你讓我活得率性些…所以才有了如今這個…這個常惹你皺眉的滄儀…桃兒…現在換我請求你…請求你活得率性些好不好…不要再整天冷著個臉…我喜歡你笑…你笑…」
滄儀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夭桃的樣子,卻發現視線越來越模糊,呼吸越來越困難,夭桃緊緊箍著他讓他渾身都好痛,他想伸手去描畫夭桃的眉,想撫平她的憂傷,幾次抬手都是徒勞。他再也聽不到週遭的聲音,他再也看不清夭桃的表情,他好睏,他可以去見滄澤了吧?那傻孩子,一定在哭著嚷著要找父皇陪他玩泥巴了。
「不要啊!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怎麼能這麼殘忍的讓我一個人獨活!硃砂!硃砂!」夭桃看著懷中沒有呼吸的滄儀嚎啕大哭,慌忙尋找硃砂。
「滄儀!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硃砂撥開煙塵尋到夭桃和滄儀,卻見滄儀已經沒了生命跡象,那平日愛惜的漂亮臉蛋已經全是血漬和污泥,那張平日刻薄得要命的嘴緊緊抿著像是死前很痛苦。他的心忽然就揪疼了。
硃砂只覺體內寒氣襲來,耳中嗡鳴,昔日陰陽妖在他耳畔念的咒語再一次響起,他懼怕這個聲音,是這個聲音令他中了龍陽癖的詛咒。為什麼在看到滄儀死後他又彷彿聽到這句咒語?
不知什麼時候咒語聲消失,硃砂頓覺頭腦清明,他急忙伸出手腕只見那個咒語的印記突然消失,那個咒語,解了!
「你難道忘記當初你我在崑崙山上的誓言了?當初說好了福澤蒼生的,你是跟朕開玩笑的?神荼啊神荼,你即使沒有解釋朕也知道,你那龍陽癖是當年誅滅陰陽妖所受的詛咒,朕沒有討厭你,朕一直都把你當兄弟的。」
「待朕取得了天界霸主的位置與夭桃相認之後朕就和你一起去尋找破解這個詛咒的法子。」
……
滄儀曾經對他說的話彷彿還迴盪在耳畔,硃砂咬牙,原來破解詛咒需要親眼看著愛的人死去,這個代價太大!他曾經深愛的兄弟,死了,為了一個女人死了,放棄了曾經與他的誓言,忘記了要為蒼生做的事,撒手而去。
滄儀啊滄儀,你死了,你輕鬆了,你不再背負那麼多,你可以不再想那麼多了,你用你的方式證明了你對夭桃的感情,我該為你高興還是難過?硃砂跌坐在地哽咽著。
「硃砂,趁玉危崖還沒找到我們的位置你趕緊協助我把滄儀救活。」
夭桃冷靜下來,眼睛通紅,淚水將她的臉洗刷得白淨,她將滄儀輕輕放下溫柔的為他整理儀容,她的眼裡是貪婪,貪婪的留戀他的容顏。
「你是說…」硃砂驚道。
「是,我要將我的肉一塊一塊的割還給他,我要將我的血一碗一碗的還給他!這是我欠他的!我本就不該重生。」
夭桃眼神呆滯,瞬間的悲痛好比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感覺好累,連心痛的麻木不覺了。這樣的生死離別她不想再有,太痛。
「夭桃,他已經死了,他就是為了讓你活下來才這樣做的,你別做傻事…」硃砂試圖勸夭桃放棄這樣可怕的念頭卻發現無濟於事。
「他已經換了我兩次的命,我受之有愧,他現在死了我也不會獨活,與其白白死去,不如換他重生或許還有機會打敗刑天,你就成全我吧,神荼。」夭桃哀求道,她別無選擇。
是的,與其大家都白白死去還不如試試最後的一線生機。
「喏,趕緊服下這瓶春、藥,我施法讓滄儀的消化道運行。」硃砂從懷中掏出一瓶子遞給夭桃。
要想血肉發揮效果還需要夭桃血脈噴張。
夭桃想都沒想便服下藥粉,臉頰頓時通紅一片,那棵百里桃樹如起死回生般忽然又憑空生出花朵,盎然了整座度朔山,與樹身下那些血河的污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來暫時抵擋玉危崖,你們抓緊時間。」
雲麟自告奮勇,雖然滄儀為了說服雲麟帶滄儀回山頂而許諾不再與他爭奪天下霸主的席位,但雲麟此刻滿腔憤慨,就算他當了人界霸主也一定會與刑天再有一次爭奪,那個時候他就是勢單力薄了,不如為自己也爭取這一次機會,他承認他有在這場大戰中渾水摸魚之嫌。但是再者,他已經把滄儀和夭桃當了朋友,見他們如此,他也於心不忍,所以他決定捨身成仁。就算滄儀日後反悔要當霸主他也不會有怨言,因為這天下決不能落入刑天之手。
「主子,滄智願祝你一臂之力。」滄智從人群中走出,雖然他的曾經是刑天的手下,但如今易主。
「畢方願為師傅戰到最後一口氣。」畢方吞下最後一口余火,度朔山又恢復了明亮,但是敵我雙方又站在了明處,獵妖派與玉危崖顯然已經聽到他們的盤算。
「奇樂守度朔山一方淨土義不容辭。」奇樂也冒了頭。
「妖帝,算我們青丘山狐妖一族的一份!」
「算我們一份!」
「我也誓死保衛妖界!」
「忠於妖帝!」
……
一時間,支援的聲音此起彼伏。
「呵!想不到你妖帝跋扈一世卻也倒是挺得民心的。好啊,讓我來成全你們的忠心!」
玉危崖揮手飛上半空,紅光大現,灼得整座度朔山的植物都奄奄一息。
「擋我者,死!」
玉危崖語畢,大戰又拉開了帷幕,不過此時的局勢是所有人都瘋了般圍堵玉危崖,一撥陣亡又是一撥,如死士般決絕。他們都默契的在為夭桃爭取時間。
「快,他們撐不了多久的。」硃砂在滄儀和夭桃身上劃了結界抵擋周圍各式的法術餘波。
「神荼,之前和你的矛盾在我死後也就煙消雲散了,好好幫我照顧滄儀。你不是一直惦記著我的桃花釀麼?樹下還埋有幾壇,是留給你的。」
人之將死,一切恩仇一切執著忽然間就豁然開朗了。
昆吾劍握在手裡,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夭桃只覺渾身燥熱酥癢難耐,讓她想起與滄儀之間的雲雨糾纏,那些幸福的感覺支撐著她忍受割肉之痛。
夭桃親自將身上一塊塊鮮活的肉割下,體無完膚,儘管她不想叫出聲但是這活生生的疼是她從未體會過的,也是旁人無法體會到的,所以,她按捺不住嘶喊出聲,那淒厲之聲聽得眾人渾身惡寒。
天界眾神眾仙立於大殿看著窺鏡顯現出來的度朔山場景都潸然落淚,紫煙死命揪住凰歌的手嚎啕大哭,凰歌也閉了眼不敢看下去。
最後,度朔山百里桃樹下端坐著一副骨架,只有憑借那頭銀絲才能辨認出這鮮血淋漓的骨架是夭桃。如花的夭桃,不可一世的夭桃,那挑眉一笑萬種風情的夭桃,儼然成了一副滲人的白骨。
硃砂癱坐在地目不轉睛的盯著夭桃的殘骸,忽然,他大哭出來。
「滄儀一定會恨死我的!」硃砂喃喃自語。
雲麟側目,也忍不住滾落大顆大顆的眼淚,原來捨身成仁的是最不可能捨身的妖帝。世人皆說她邪惡,關鍵時刻她又總是犧牲自己成全眾生的那一位。千年前是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誰,還敢說她妖帝該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