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許是昨天晚上在石頭上呆的時間太久，早上起床感到頭重腳輕，渾身不自在。窗外又傳來陣陣悠揚的蘆笙，也許是苗年還沒有過完，也許是重複著頭天的節目吸引新來的遊客。霧沉沉的天罩著石海，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沒有了昨日的光澤，變得陰森可怕。
梅從洗手間出來，看到我的神色不太對勁，伸手探探我的額頭，驚呼起來：「好燙啊！是不是感冒了？」我搖搖頭，強撐著說：「沒事的。過會兒去買點藥吃了就好。」梅心疼地邊拿毛巾替我敷額頭邊絮絮地說著：「你個傻子，那麼冷還爬到風頭上去大半夜。你不要起來，我給你買藥去。」我忙攔住她，說：「景區哪有藥店呀？我堅持得住，一會兒回到縣城再買。」
敷過一陣，我感覺確乎輕鬆了許多，就跟梅一起走出賓館，準備回縣城去。到景區大門的停車場，我找到自己的摩托車，戴好手套頭盔，點著火啟動，摩托車卻像是喝醉酒的醉漢一般歪歪斜斜地前行，我差點沒有控制住，幾乎要摔下地去，即使這樣，背心裡也嚇出一陣冷汗來。我趕緊熄了火，下車檢查，發現車子的前後兩個輪胎都癟癟的，一絲兒氣也沒有。我覺得奇怪，仔細檢查一番，發現前後兩個輪胎均被人用尖利的小刀各劃了一條一寸來長的口子。我顧不得身體不舒服，頓時火冒三丈，罵道：「哪個狗日的干的！該天打五雷轟！」
去找景區的保安，保安解釋說昨天下午都好好的，肯定是有人晚上干的，昨晚上對歌結束後，很多當地人騎車回家，就看不過來了。我懷疑是華幹的好事，這會兒找保安也是白費，只有自認倒霉，好在離景區五公里左右有個場鎮，那裡應該有修車的店舖。
我苦笑著對梅說：「看來，我們要走一段路了。」梅伸手摸摸我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說：「你好像還有點發燒。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去找修車師傅來。」我不放心梅一個人去，就強裝著沒事的樣子，說：「那不行。要是再把你丟了，怎麼辦？再說，我推著車走，說不定出一身汗水感冒就好了呢。」
推摩托車是件不容易的事，下坡的時候倒是輕，不過又跑不過它，只得斜著身子努力用雙腳控制住速度，梅拚命拉著尾架，好減輕我雙腳的負擔。而上坡就更不容易了，點燃火掛進檔裡吧，它又似野馬一樣往前竄，不點火推著又太吃力。我往往點火跑一陣，駕馭不住了，就熄火，弓下身子往前推，這時，梅也弓著身子狠命地在後面推著。
五公里的路程，我們足足推了三個小時。找到修車店時，我渾身疲軟得要命，內衣後背讓汗水濕透了，緊貼在背脊上，絲絲涼意直襲全身。梅也累得夠嗆，她的雙頰脹得通紅，額前分明佈滿細密的汗珠。要是讓我查出是你，我一定整死你。我緊咬牙齒，把拳頭捏得「卡卡」脆響，恨恨地在心裡說。喘過氣來的梅似乎看床了我的心思，但又不好在修車師傅面前說什麼，就輕輕地拍拍我緊緊攥著的拳頭，好像是要對我說：算了吧，何必拿別人的不是來惹惱自己呢。
前後兩輪的內外胎完全報廢，修車師傅想了很多辦法也不能補好，只能換新輪胎。我一問價格，這前後兩輪的內外胎一共需要六百來塊，汗水頓時又從我背心冒起，我身上的錢一共還不足一百元，這可怎麼辦。梅好像知道我身上錢不夠，拿出錢包數了數，對師傅說：「我們身上的錢不夠，差兩百，我把傳呼放你這兒，給你送錢來再取，行不？」修車師傅憨厚地笑笑，說：「都是家鄉人，哪能要你們當東西呢！留個傳呼號碼，哪天空了給我帶來就是。」我們忙不迭地謝師傅，而我心裡對華的恨更加深沉——我認定是華做的，錯不了。
回去的路上，梅在後座上緊緊抱著我，不斷地提醒我騎慢點，說我感冒沒好，不要再吹著風了。最後，她悠悠地說：「我好想那段推車的路程更長一些，好想推車的時間更久一些。因為那樣，我就能離得那麼近那麼近地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