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穿過半透明窗戶零零點點地落在地上。
她呆呆地仰頭看著他,目光往上,直到他寬大的背脊,然後就不敢再往上。視線裡剛好容下他的大掌,手裡抓著菊花茶。他的聲音很低, 很低,一如第一次見面他在講台上,一開口全場既驚艷又欽佩的那瞬。
「喝太多汽水不好。」喬思只聽到他這樣說。
她猛然抬頭,剛巧看見他星光四射的眼眸,毫無波瀾地看著她。時間彷彿停格在那瞬,有淡淡的菊花香,淡淡的薄荷,分不清是他還是她身上的……
三世魂牽,唯你是念。
那些蕩氣迴腸的回憶縱使悠遠,卻從來不曾逝去。
這一覺,喬思睡得好久,久得彷彿自己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她似乎聽得見嬰兒的哭聲,一抽一抽地,每每如夢都扯得她心肝難受至極,像是割下自己身上的一塊肉一樣。
她的視線很模糊,回憶卻很清晰。
潛意識裡有把聲音嚷著讓她不願睜眼,怕一睜眼夢境會如數消失,可那哭聲在淒涼地喚著她,喚得她痛入心脾。
醒來第一個見的是凱特琳。
她在病房角落的沙發上安靜地睡著,手裡還抱著一個小粉團。喬思意識再怎麼模糊,心裡還是震撼得無法形容。她扯著疼痛的嗓子叫:
「寶寶,寶寶……」
凱特琳醒時,先是不可置信地怔了兩秒,然後是欣喜若狂。
「你睡了好久你知不知道?!」
喬思不理,先是從她手上奪過她的小寶貝,眼眶都濕了,嘴裡喃喃:「我的寶寶嗎……」
初為人母,眼底蘊藏的那抹濃厚的愛意卻是炯炯灼人。她抱著寶貝打量了好一陣子,那皮膚嫩得她連碰都不太敢用力,眼濕了,生命中從來沒有哪件事像現在讓她這樣感動過。
凱特琳安靜地站在床邊,見喬思掉淚,心也都跟著酸了。
「他……呢?」
喬思驀然想起什麼,抬頭,問得沙啞也急迫。凱特琳表情一頓,沒有即刻回答。
她抱著女兒的手都抖了,儘管剛醒身子像鏤空的軀殼一般,可還是費盡力氣一字一句地問,「不會是……」
凱特琳看得懂她眼裡的憂慮,即刻道:「沒有!你別擔心,我聽說他回國了。」
她鼻子一吸,「回國?」
「具體不知道,臨走前他助理有過來醫院,交代我好好照顧你。還說……申總平安逃過一劫,關楚生也落了網,被控蓄意謀殺。」
「關氏關楚生?」
「嗯,也不知道跟申莫瑾什麼仇,就拿你來當犧牲品。」凱特琳邊給她倒水邊嘀咕,沒注意到喬思表情稍微變了變。
不知是她心裡敏感還是怎麼,總覺得申莫瑾似是惹怒了關楚生……是為了她?
凱特琳見她一大口地喝下了水,低頭看著寶寶忍不住掐著她的鼻子道:「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兒,才幾個星期,眼睛都這麼亮了。」
喬思不知道自己睡了這麼久,身體狀況雖然差卻也不至於昏迷這麼長時間。醫生診斷是因為她心裡有些事情放不下,借此逃避。照醫學說法就是健康狀況和心裡因素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的。
她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是慶幸他沒事,還是為他一聲不響離去而失落?
「呀,小寶貝,笑一個,笑一個!」
見凱特琳在一旁嘻嘻哈哈地逗著她女兒,喬思卻絲毫擠不出一個笑容,抬頭,問得不鹹不淡:
「你是申莫瑾的人?」
逗弄著小寶寶的食指落了下來,凱特琳看著她,此刻只看到喬思眼裡不移的堅定。這一刻也知道瞞不了什麼,她長長歎了一口氣……
「我十八歲畢業,到國內泰昇應徵。泰昇每年頒發僅僅一份獎學金的名額,向來大家都爭得頭破血流的。競爭太大,我那時覺得鐵定沒望了,不料幾天後收到通知讓我到泰昇去,見的卻不是方經理,而是申總……」
喬思的表情很冷靜,她或許已經猜到了,或許在生死輪迴走過一圈,面對事情再沒那麼大的激動。
凱特琳緩緩地繼續:「申總見到我,只問我一句:『如果他把我送到美國,我能不能幫他做一件事?』 說著就遞給我一張照片,是你二十歲那會兒照的。他說你是她妻子,你人在美國,他很擔心卻無能為力。還說泰昇可以滿足我留學所有的要求,大學任我申請,只要確保你毫髮無損。」
喬思喉嚨一哽,「這就是為什麼你在異鄉無緣無故對我好的原因?」
她默然地看著喬思,好久好久才道:「喬思,不僅是這樣,連林醫生也是他千里迢迢從俄羅斯請過來的。」
「……」
「好了,你別想這回事兒了,剛醒來,先休息休息。」
凱特琳給她整好枕頭,從她手裡接過小寶貝。她不知道的是,喬思側過身,閉上眼那會兒兩行淚珠滾滾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