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車燈由由遠至近,在空蕩蕩的道路上開闢一束亮光。小道上,寂靜得似乎只剩車聲,隨著心跳的頻率一下一下抨擊著胸口。
似曾相識的畫面,和多年前一樣,彷彿什麼都沒變過。車門打開了,閃亮的皮鞋踏在道路上,迎面英挺不凡的俊顏依舊不變,僅一眼足以奪人心智。詹芷晴坐在輪椅上,碎發隨風落在了下巴前,眼裡浮起一陣薄霧,或許那個時候的悸動太清楚,太讓人難以忘懷,多年來她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
申莫瑾熄了引擎,下車時眉宇是蹙著的,有些許驚訝。
一身西裝革履快步地走到詹芷晴身邊,關切道:「晚上風大,怎麼出來等了?」
一陣亦酸亦暖的濕意湧上眼眶,她努力地對他微笑:「沒事。我等沒多久。」
申莫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和詹芷晴一塊兒到車門前,然後就這麼順其自然地從輪椅把她抱起。詹芷晴一愣,手緊緊地收著他的脖頸,卻看見他的表情未變,冷硬的線條一如既往,只有他的手是溫的,那熟悉的安全感隨著零碎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記不清他最後一次抱著自己是什麼時候,但詹芷晴從來沒忘過,與他相擁的那種美好… …
把她放在副駕駛後,申莫瑾細心地將輪椅放回後座,自己坐上了駕駛座。
詹芷晴稍斜望過去,他手腕上華麗卻低調的名表襯托著那掌控整個商界的大手。其實他也不完全沒變,雖然和以往一樣說話不多,表情依然擺著生人勿進的尊貴,但卻成熟了許多,多年的青澀退去,經歷了風雨後更為之增添幾分不容擊垮的野性。
一路沉默… …
他的唇線緊抿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車子開到了市區的一個小餐廳,詹芷晴喉嚨一哽,眨著美眼輕呼:「你還記得這裡?」
「第一次約會,自然記得。」
他岑冷的唇角難得劃出一抹稍溫柔的笑容,又熟練得像是結婚了幾十年的夫妻,將她輕柔地抱出副駕駛,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輪椅上。
點的菜都是詹芷晴愛吃的,身邊的浪漫歌曲餘音繞樑,似曾相似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申莫瑾時不時朝她禮貌溫柔地笑,卻不怎麼說話。
用餐後他放下餐巾,深邃的眼直視著她,好看的輪廓略為觸動。
詹芷晴見他表情有些嚴肅,放下餐巾,微笑著輕問:「是不是有話要說?」
申莫瑾 低頭,眼神裡流光微閃,聲音略帶疼惜:「疼嗎?」
知道他在說什麼,詹芷晴往後微仰,把欲奪眶而出的淚水都吞回喉嚨,輕描淡寫道:「都過了這麼久了,早不疼了… …」
他冷硬的下顎稍微鬆懈,細聲低語:「你向來怕疼。」
興許是他過關心的語氣,興許是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那一觸即發的苦楚,詹芷晴雙手緊繃在輪椅上,想著過往自己如何在孤單的日子中度過,如何在思念他的日子中仍然要堅強地躲起來,眼淚已在眼眶裡圈圈打滾。聲音稍帶哽咽,卻仍然微笑著道:
「不疼………」
申莫瑾凝視著她,眼底某種情緒逐漸宣洩而出,瀲灩的光芒閃了一會兒。可他卻沉默了,好久好久才把手放在桌上,望著她似要把她果腹吞肚。
「你離開後,我滿世界地在找你。」
低沉的聲音隱約在耳膜邊迴盪,詹芷晴收起微發抖的小手,抿著唇不敢說話。
對面那張臉孔依然俊朗,一抹黯淡自嘲的色彩抹過臉龐,他道:「那個時候是真以為你不在了,我一日不下三次到詹家,為的只是見你最後一面,可他們始終不讓我進,說你真不在了。現在回想,我當初也太容易放棄了。」
申莫瑾咬著牙,艱難地開口道:「這些年對你造成的痛苦,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彌補。」
自己的父親把心愛的女人弄到如斯田地,自從見到詹芷晴後他一直徘徊在是非邊緣,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平衡點是在哪。
「莫瑾… …」
「我這輩子傷得最深的倆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喬思,我真不想再這麼繼續下去。也曾想過,如果能讓你們好受些,心安理得些,那乾脆就放你們走。」
詹芷晴訝異地看著他,幾縷髮絲不規矩地滑落,掃過臉龐,竟也疼痛。
申莫瑾凝著她,幾經沉默才終於開口,聲音雖低卻一字一句落在詹芷晴耳裡,幾乎在一刻就翻轉了全世界。
「可我放不開喬思… …」
放不開喬思… …
耳邊的音樂隱約退去,留下的只有那震耳的嗓音。
詹芷晴嘴角動了動,雖有心裡準備卻仍讓止不住雙排牙齒發顫。她心酸地笑:「思思是個好女孩… …」
申莫瑾似沒聽到她說話,深入幽冥的眼神放向窗外,彷彿看著那百年的時光隧道,幽幽道:「我試過很多次,在她痛苦地想離開時,在我傷害了她時,可我做不到。相處得久,只覺自己已經掉入無可救藥的深淵。」
他自嘲地一笑,「想到她為我做的,想到我們曾經該有個共同的寶貝,儘管只是想到她微笑的樣子,心每分每秒都在疼。」
詹芷晴沉默地聽著,姿勢未動,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難受。
「如果可以,我希望早點認識她,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能重來,在我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時,讓她不受一分一毫的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