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的人虛弱地呼吸著,安靜得跟空洞娃娃一樣。長長的黑睫沒有生氣地鋪蓋著,灑下的一層暗影悲慼淒楚。蘇曉曉心情也是不好受,可她更為擔心蘇家仁。知道他倆感情深厚,尤其他默默地守在病床邊,凝視著師妹那種眼神,蘊著身不由己的濃濃的痛楚,微茫持續了好幾個小時沒有閃動。
蘇曉曉也安靜地陪在一側,以無聲撫慰。
沒有人希望喬思出事,卻沒有人能說出她會沒事的話。事實已經呼之欲出,縱使疼痛得刀割心扉,卻不得反駁。
夜了。護士姑娘不滿地進來趕人。
「家仁,我們不可以待下去了。」蘇曉曉撫摸著他的發,好言相勸。蘇家仁意外地配合了,抿緊唇,二話不說地牽起她的手,跟她說:
「回家吧。」
一路無言。
路燈把二人長長的影子映得落寞。蘇家仁手內的溫度她清楚地感受到,冰涼中帶著可怕的煞氣,那些隱忍的情緒都在一絲絲地冒泡,唯不顯露。
淒冬為夜色更添濃稠。
蘇曉曉見車子就往右轉,誰知蘇家仁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她跟著望去,捂嘴,胸口悶悶地響起小鼓。
路上有拖車的痕跡,雪剛被清理到兩邊。
一道頎長的身影靠著松樹,眼眶紅腫得嚇人。他置若罔聞地盯著手機屏幕,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然後眼淚刷刷直掉。
蘇曉曉在泰晟做事時從沒見過申莫瑾發脾氣,更別說除了公事公辦以外的任何情緒表露。可今天,他不僅哭了,還頹廢而憔悴,像個無助迷路的小孩。生命到底是有多脆弱,讓這樣翻雲覆雨的男人都如此手足無措?
蘇家仁眼神閃了閃,二話不說地轉身離開。
申莫瑾仍然對著螢幕上巧笑嫣然,鬼馬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臉落淚……
車子緩緩地開著……
蘇曉曉不確定地凝著他緊繃的側臉,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麼。她何嘗也不傷心,自己畢竟和喬思是那樣要好的朋友。
清著嗓子,她說:「沒想到總裁也會哭。」
蘇家仁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壓根不想說話。
蘇曉曉幽幽歎氣,手輕巧地放在他搭著駕駛盤的手臂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別憋著……既然我們不能做什麼,那唯有勇敢地面對。我相信,喬思也不希望看到你們那樣。」
「誰說我們不能做什麼?」
蘇家仁倏地側過臉,眼眶裡凹陷的苦楚嚇壞了她。
「那你說我們能做什麼?」她反問。
他沒有繼續回答,想了想突然煩躁地閉眸,把座位往後移,然後仰頭把自己隔絕在封閉的世界裡。蘇曉曉心酸地看著他,知道他疼愛師妹,更知道他為人顧全大局,可她真的想為他做些什麼。
無聲的陪伴,她做了不少次,也不差這一次。
「曉曉,我們暫時先別領證。」
蘇家仁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雖然說的事實讓她有點愕然,可蘇曉曉心裡明白,無奈地安慰他道:「我們這個時候怎麼可以結婚呢?喬思還需要我們的支持。」
這話落,男人深深地看著她一眼,似要把她在夜闌深深的容顏刻入腦海……
「第一次見到師妹的時候,是在那裡。」蘇家仁指著前方光禿禿的雪樹,勾唇,無聲的笑意由心而發,洗刷了前幾秒才橫生的酸楚。
蘇曉曉也笑了。
「她倒著掛在樹上,一群人圍著她喝彩。那臉,笑得多開心。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頑皮的女孩,笑得最大聲是她,哭得最大聲也是她。」憶起往事總是愉快,可愉快間又總有悲喜交集的情潮。「我認識喬思這麼多年,她都像小孩一樣跟著我師兄師兄地叫,雖然天天吃著藥,天天冒著病情復發的危險,可卻那麼健康,那麼活蹦亂跳。剛剛我看著她這麼躺著……」蘇家仁心裡橫著一槓梗,搖頭:「心裡多難受。」
「我知道,蘇家仁,我怎麼不知道?」
蘇曉曉頭靠在他肩膀上,手緊緊地拴著他的。
「我真不想看到這樣的她。看著難受。長眼睛的時候想著,閉眼睛的時候也想著。你知道嗎?曉曉。我連做夢都想到以前的日子。」話落,眼眶濕了……
他反手握著蘇曉曉的手,黑仁般的瞳孔倏地閃出堅決無比的微茫。
「曉曉……」
不知是那眼光太是犀利還是他眼中打滾得可怕的淚水,蘇曉曉打了個寒顫,吞吞吐吐:「怎,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