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頭也不回地往前奔,途中撞倒了不少侍應,她連道歉都來不及說,就紅著鼻子眼睛衝出了餐廳。
剛踏出室外,冷風即時拂面,喚醒了心中的一點意識。她的外套落在包廂裡,忘了帶了。喬思知道自己已不能再回頭,搓了搓手臂,步上了寒凍的街道,孤孑一身。
秋夜裡的情思,茫茫了許多愛與恨。喬思這一刻才發現原來心裡的傷口不曾幻滅,隨著時間增長愈發疼痛、擴張,直到現在……已經幾乎潰爛。
今夜的月那麼圓,星星卻稀疏零散。是不是真的高處不勝寒?人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原本那些最簡單的附屬品瞬間就變成了奢侈。
她邊擦淚邊往前走,任由一縷縷銀灰灑在身上,遺下了她落寞不堪的影子,彷彿這個人生裡從來都是一個人。在她選擇了忘記往事重新上前的時候,往事卻不願放過她,一道雷劈下來,將她殘餘的一點勇氣都炸得粉碎。
喬思不知道自己究竟害怕了多少年,痛苦了多少個夜晚。
這一刻,她崩潰了。
關楚生關楚生關楚生。
這三個字在她心裡圈下了魔咒,腐蝕了心。她埋藏了若干年的辛酸在這一刻漫天席捲,當心裡落成荒蕪時,小身體無力地彎腰,跪下,然後在這個孤獨的夜晚裡,放肆地嚎啕大哭起來……
*
申莫瑾在餐桌上已經不止一次走了神。
當他第三次抬起腕表看時間的時候,對面的關楚生泰然自若地笑了,彷彿不經意地問:「喬小姐怎麼還不回來?」
他凝眉,恰好口袋裡的手機緩緩震動。從他急切地掏出手機,再速度地打開訊息,關楚生看到了他對那個女孩的憐惜與疼愛。那狹長的睫毛下灑下層層暗影,雙眼危險一瞇,輪廓無形間蹦出了凌厲線條。
申莫瑾凝著短信,沒多久,就站起來一臉歉意地對關楚生告辭。
「關總,我恐怕得先離開了。」
關楚生嘴角牽著意味不明的笑,漫聲閒應道:「沒事。去吧。」
他點點頭,大掌撈起喬思和自己的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
*
*
喬思擦乾眼角的淚水,看著自己發出去的最後一條短信,如水的月光照映著她的小臉茫茫然然,蕭蕭瑟瑟。
——我有事先離開。
不知道申莫瑾還會留在那裡多久,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把手機咚咚地扔進口袋裡,她獨自呆在滿地桐葉的樹蔭下發愣。
秋風澀澀,茉莉芬芳。她笑,多諷刺的對比啊。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不斷地響著,催命符般一刻都不曾停止。
喬思不知是聽不到,還是抱著逃避的心態,始終置若罔聞地抬頭看著天,讓稀稀的星光來擦亮她多霧的眼神。這個無語的秋季,隱在月光角落的身影,她曾經覺得最荒蕪孤獨的一幕,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畫面裡的那個人。
申莫瑾這邊都快急瘋了。
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聽,一條條的短信她也沒有回復。
外面紅塵喧囂,川流不息,他沿著從餐廳出來十字路口的三條路,卻始終尋不著她的影子。想著她一整晚神不守舍的神情,他喉嚨哽了一下。心中一點一點的擔憂在內心深處悄然滋生。尤其經歷上次她不接電話之後躺在醫院胃出血,申莫瑾更是心緒混亂,不知道第幾次拿起了手機,重撥、再重撥。
寶馬在道路上飛奔,拂起漫天的塵土。
收音機的主持人不知道說著什麼,隨後又放了音樂,申莫瑾眉一斂,直接將收音機關了。兩邊車窗一併拉下,冰冷的風撲到他臉上,如此神智可以清醒一些,或能想清楚她可能去的地方。
然在他心裡壓抑過度的擔憂差點蹦出裂痕時,電話終於接通了。
沙沙的風聲幽幽入耳,她沒有說話。
「喬思?」
「……」
「喬思你說話。」申莫瑾面色上的平靜一點一點龜裂,壓抑著呼嘯而出的情緒低聲道:「喬思,告訴我你在哪兒。」
幾個小孩無懼的笑聲歡樂地響著,夾雜著水聲嘩嘩流過,申莫瑾心中驀然扯出一個念頭,道:「你呆在那兒別動,我馬上過來。」
湖邊的人散去了。
蓮花在水面清漪如夢地盛開著,深幽的青石小巷上空空如也,夜深了,人也靜了。喬思跌宕沉浮的悲慟亦隨著夜裡的最後一層喧囂裊裊逝去。她站了起來,蔥白的十指拂過斜斜入眼的劉海。正準備轉身離去,才發現對面那英偉挺拔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